突然的亲昵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苏怡言呆愣抬头,迎上他的视线。
他眼中似有深意:“我今日告了假。”
苏怡言一愣。
什么意思?
这是在告诉她柳月眠母子有何等重要,重要到需要他今日专程告假将人带回府中?
手心慢慢合拢,指甲掐进肉里。
苏怡言“嗯”了一声:“那你好生休息。”
谢淮眼眸暗了暗。
“苏妹妹,既然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就走?”柳月眠在身后主动招呼苏怡言。
她一袭正红裙裾,袖口绣着金色祥云纹路,打扮得极为隆重。说话间头微微仰着,面上笑吟吟,俨然一副女主人派头。
方才还笑得一脸慈爱的谢老夫人立刻拉下了脸:“苏丫头,礼数呢?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来见过郡主和小世子?”
“是。”苏怡言缓缓走过去,每迈出一步,仿佛坠着铅。
她不知道柳月眠今日是以何种身份来的谢府。
是郡主,还是未来谢家的女主人?
苏怡言刚走到几人跟前,方才还在咯咯笑的孩童便“哇”地一声哭了,柳月眠赶紧将孩子拽入怀中哄着,一脸心疼:“怀佑怎么了,不哭,不哭……”
谢老夫人紧张得连忙站起来:“好孩子,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哭了?”
柳月眠看向苏怡言,欲言又止,最后吞吞吐吐地说道:“许是吓到了……”
虽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足以令众人想起之前苏怡言在宫中推了小世子的事情。
谢老夫人皱了皱眉,立刻朝苏怡言挥挥手,不耐烦道:“行了,苏丫头你赶紧走,别在这将孩子吓着了。”
苏怡言一阵难堪。
她看了一眼那孩子,他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起来的确不像是装的。
向谢老夫人禀明她要回趟娘家后,苏怡言转身离开了这个让她几乎窒息的地方。
“这孩子长得就讨喜。也不知道我几时才能有这般乖巧的曾孙儿……”身后传来谢老夫人不满的抱怨声。
“会有的。”
谢淮的声音清晰传来。紧接着便是月眠郡主的附和和一番善解人意的劝慰,仿佛一个孝顺的孙媳。
苏怡言脚步一顿,苦涩一笑。不是“会有的”,而是“已经有了”吧?
她回屋简单收拾了一番,坐上了回苏府的马车。
马车刚走几步便停下了,外面突然传来了车夫毕恭毕敬的声音:“长公子……”
一只修长的手从外面缓缓掀开了车帘,紧接着,谢淮那张清冷俊逸的脸庞出现在眼前。他弯腰进来,顺势坐在了她的身旁,一片雪白衣袖带起淡淡的墨香和竹叶的清香。
苏怡言僵住。
以往两人同行,谢淮都会坐在她对面静静看书,或是品茗。马车中间摆放的矮几,伴着茶香袅袅,那朦胧的雾气如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隔开。
此刻,两人的衣袖几乎紧挨着,谢淮身上清冽的味道无声地侵占着她的感官,让她无法忽视。
苏怡言曾无数次想过这样的场景,他们如寻常恩爱夫妻一般挨坐在一起,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两人亲密无间地说着亲昵的私密话。
面对这份迟来的亲近,苏怡言心中一跳,面色却还是如同方才一般。她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往里缩了缩,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谢淮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苏怡言坐在马车的角落里,心里有些乱。如今他的心上人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孩子。此时此刻,那对母子就在府中。他现在这般又是何意?
许是她脸上疑惑的表情太过明显,谢淮开口:“不是要回娘家么,我陪你一道。”
马车外头传来了不小的动静,苏怡言掀了侧边的车帘子看过去,竹二正招呼下人们将礼品装入另一辆马车。
这场景,让苏怡言想起了当年大婚回门那日,也是这般热闹,谢淮备足了礼,同她一起回苏府,那时的她既惊喜又动容。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的心境大不相同了。
他这到底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颗枣吗?是怕她不肯让出谢少夫人之位,闹起来有损他心上人的名声?
苏怡言收回视线:“不必了,郡主还在府上,你陪郡主就好。”
谢淮眉心一皱,下一瞬,目光又变得柔和:“夫人回娘家,我理当陪着。”
手突然被轻握住,突如其来的温热让苏怡言出现了短暂的失神。她的脑子几乎要乱成一团浆糊,一颗心砰砰直跳。
他从未像今日这般亲近过她……
不得不承认,她如今心底竟然还有欣喜,有隐隐的期盼。
收回视线,她压下内心暗涌的情绪:“郡主是客,难得来府上一次,你理应陪着。哪有主人将客人丢下,自己跑了的。”
“郡主不算是客。”谢淮突然说。
他顿了顿,直视她的眼睛,郑重其事道:“是家人。”
家人?
上一秒高高筑起的期望,这一刻轰然倒塌。
虽然之前早已有了猜测,可当真这么切实地从他口中听到时,苏怡言的心脏还是狠狠抽痛了一下。
她挣开他的手,从喉间艰难挤出一句话:“我知道,是我失言了。”
马车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谢淮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他忍不住又皱了皱眉:“既然你都知道了,更不该针对她和她的孩子。”
苏怡言喉间一哽,觉得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一瞬间,她想笑,又想哭。手心和膝盖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疲倦地闭了眼,无力再去辩解什么。当一个人不相信你的时候,说再多又有何用?
头疼得厉害,只能依稀听到耳边谢淮的声音,断断续续,谢淮说了很多,但她都听得不太真切了。
“南疆使臣在场……”
“郡主其实并非有意为难你……”
“也是为了你好……”
她再也忍受不住,猛地睁开眼:“是,月眠郡主是在帮我,是我不识好歹,可以了吗?”
她因为无助和委屈发出的声音尖锐而颤抖,换来的却是谢淮复杂的目光,他的声音瞬间变得冷硬:“你非要说话如此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