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昔本以为西北是苦寒之地,他们一路向着东南,必然是越走越富庶的。
但事实却完全不是这样,反而越走越荒凉。
路途之中,偶尔见到逃荒的百姓,衣着褴褛,食不果腹,面带菜色。
沿途村庄,虽不至于十室九空,却也人口凋零。
顾昔对此很不解,路上拦住了一个背着包袱,牵着小孙子的老汉,下马问道:
“大爷,您这是往哪去?”
老汉见他们是军士打扮,不敢怠慢,赶忙回话:
“军爷,今年大旱,侍弄了大半年的庄稼,收成还不够交田租赋税的,在村子里实在没了活路,我们听说县城有大户人家施粥,便想去讨口饭吃,顺便也碰碰运气,能不能找点活计。”
如今是夏末,此处地处中原,顾昔知道这里一年是种两季的,小时候和奶奶在老家,这个季节是很忙的,既要收麦子,又要种玉米或者红薯。
遂问道:
“收完麦子,不该是种秋粮的时候吗?您离开了村子,地怎么办?”
老汉苦笑摇头:
“哪还有种子种秋粮啊,即使有种子,浇水也成问题。”
顾昔沉默了一瞬,旁边的楚昭也接话问道:
“难道官府就没来赈灾?”
老汉叹息一声:“军爷,当官的怎么会管我们百姓的死活?这种灾荒年景,连赋税都不曾少半分。”
这个时候,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年轻妇人扶着同样瘦骨嶙峋的老妇人跟了上来,年轻妇人道:
“爹,娘渴得厉害,实在走不动了。”
何止是渴啊,肚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再加上大日头晒着,头晕眼花,走路都打摆子了。
顾昔赶忙把自己的水囊递给年轻妇人。
此次进京,尚不知京中水深水浅,她可不敢像在草原上那么随意,金手指还是藏着当作底牌的好。
所以现在骑兵营连迷彩服都不穿了,就穿西北军的兵服。
虽然顾昔会悄悄给大家开小灶,但明面上,与其他军队无异。
老妇人喝了水,稍微好了一点,眼睛能睁开了,顾昔又拿出几个馒头给他们。
一家人跪下就要谢恩,顾昔赶紧把人扶起来。
老汉千恩万谢:“多谢军爷!”
但却舍不得全吃了,只拿出其中一个馒头,分成四份,其余三个小心翼翼收起来。
顾昔心中难受,安宁国的百姓生活这么艰难吗?
之前她一直在西北,虽然村庄里的百姓也穷,但好歹还有粗粮果腹,不至于去逃荒。
没想到中原反而比西北更艰难,大概是有楚大将军镇着,西北那些官员也还能收敛着些。
“大爷,您把馒头都吃了吧,我再赠您一份干粮带着。”
“军爷,这可使不得,能有这几个馒头,我们一家也能活着走到县城了,您看样子还要长途行军呢。我的儿子也在军中服役,只是两三年没见过了。”老汉连连摆手,满眼都是感激,这军爷看起来,比他儿子还要小几岁,他并不贪心。
顾昔拿出一包烧饼,塞给老汉,嘴里说道:
“哦?那您更应该收下了,就当我替您儿子孝敬您的。只不知您的儿子在哪个军队服役?”
老汉见推托不过,只好感激地把烧饼收下,说道:“小老儿姓郑,我儿子郑永安在北地,去年来信说,他们在顾大将军麾下。”
居然还是他们顾家军的人!只是老汉还不知道,顾大将军已不在人世。
顾昔更觉亲近,忙又问道:
“从军不是有军饷么?您家何至于要逃荒啊。”
从原主的记忆中,顾昔知道,她的祖父和父亲都是爱兵如子的好将军,对麾下将士从不吝啬,但是他们被诬通敌罪处死已经几个月了,这几个月,北地的将士们如何,她还真不知道。
郑老汉惭愧道:
“这个都怨我呀。去年我儿子确实寄了军饷回来,但是开春后,我与老婆子接连生病,把银子花光了不说,还跟人借了债。这半年,儿子又没了音信,唉,往年这时,好歹还能去田里摘点野菜吃,今年大旱,野菜都不长了。”
旁边的老妇人吃了点东西后,缓过来一些,含着泪问道:
“军爷,您是从北地来的么?不知您能不能帮老婆子一家打听打听,我儿子如今怎样了?我给您跪下了。”
郑老汉与年轻妇人也都目露希冀地看向顾昔。
顾昔连忙扶住老妇人,说道:
“大娘,我不是从北地来的,我们是西北军的人。”
郑老汉一家人眼中的希冀顿时破灭。
顾昔赶紧补充道:
“不过您放心,我会尽快托人去北地问问,您儿子叫郑永安是吧?他多大年龄?”
郑老汉一家马上又充满了希望,连连感谢道:
“多谢军爷!我儿子郑永安,个子挺高,村里人都叫他郑大个子,他今年二十六岁了。这是我儿媳妇,还有孙子,孙子今年七岁。您若是能打听到他,就给他带个信,就说家里一切安好,让他勿要惦念。”
顾昔一阵心酸,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他还想着安慰儿子,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顾昔又看向老汉身后的小孙子,瘦瘦小小的,用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顾昔,若不是郑老汉说他七岁了,顾昔还以为只有四五岁呢,明显的营养不良。
顾昔从空间抓了一把糖果,假装从背后的包袱里取出的,蹲下身子,递给郑老汉的孙子。
“小朋友,吃吧,糖果,很甜的。”
小男孩抬头看了看爷爷,见爷爷点头,他才接过糖果,很礼貌的说:
“谢谢大哥哥!”
顾昔摸摸他的脑袋,然后起身对楚昭说:
“楚兄,没想到这么巧,遇到了顾家军的家属,于情于理,我都得帮一把。”
楚昭点头道:“应该的。现在北地的将军应该是原御林军统领安孟德,我与他不算太熟,但是托人去打听个人,问题不大。”
“姓安?皇室子弟?”顾昔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