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左碧荷咯咯笑道，“那要是让你看出来了，你会怎么办呢？”

    这个猝不及防的问题，还真把顾城给难住了。要是看出来了，能怎么办呢？能伸手帮她解决什么问题吗？自己的生活还一团乱麻呢。

    “你那么优秀的，谁能看出来啊。”顾城答非所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你又不是救世主，也背不动别人的因果，你能怎么办呢？”左碧荷笑着说，“其实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容易了，只要我不拿小葡萄和别的孩子去比就行了。每个孩子都是天使，星星儿童也一样，他们也有他们的可爱之处。小葡萄生病后，其实我自己也在成长。我意识到我们家长，就是太喜欢攀比了，有些人甚至连孩子普通都接受不了，就盼着孩子出人头地，这不也是病么？”

    顾城心里一怔，可不就是这样子的么？至少他自己就是这个样子的。

    从小到大，顾城就想出人头地，可是偏偏时运不济，所以，总有些不甘心。于是，他把希望寄托在了孩子身上，自觉不自觉地对孩子要求很高，对孩子还是少了包容。

    对啊，孩子普通就普通啊，只要他尽自己的能力努力就行了，何必一定要求他们成龙成凤呢？大家伙之所以活得累，就是因为太喜欢攀比了。而生活之所以那么累，大多数的时候也是因为攀比。

    这个左碧荷，可真是把很多话说进人心坎里了。

    “不过啊，我对小葡萄也还是有期望值的。也希望他能读书上学，哪怕将来能上个技校也好。不是为了攀比，就想着哪天我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她也可以安身立命。”

    自打学校开始实施分流，顾城就莫名变得紧张了，丽丽还好，学习成绩挺不错的，不用担心她考不上大学；伟伟太调皮了，又喜欢玩游戏，顾城真担心他连一所像样的高中都考不上。

    小商贩们一谈到娃儿上学这个事的时候，也有很多看得开的家长说，“着什么急？考不上就考不上，不还有技校么？挖掘机学校哪家强，中国山东找蓝翔。”

    大家伙笑得排山倒海。

    “你就死鸭子嘴硬吧，娃儿真上了蓝翔，将来又和我们过一样的生活。”顾城反驳。

    没想到就他们这样的生活，常人唾手可得，对小葡萄来说，却得付出难以想象的努力。

    没有别的顾客，左碧荷一边鼓捣着她手上的瓶瓶罐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和顾城说着闲话。顾城安静地听着，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天儿实在太凉了，顾城腰上的姜包又凉了。不过，生姜敷过的老腰里面热热乎乎的，着实舒服。

    “已经加热过一次了，再加热就没必要了。明儿个再来吧。”说着，左碧荷把顾城腰上的姜包取了下来。

    “挺舒服的。”顾城欠了欠身子，说。顾城还想说一句什么的，手机响了起来，摸出来一看，是燕子。顾城皱了下眉头，心想这娘们长了千里眼还是怎么滴？几天不打电话，这会儿打电话来了，怎么着，查岗来了吗？

    “喂。”顾城不悦地接通了电话。

    “顾城，鸡圈前路上的那段陡坡路因为下雪结冰了，爸说不敢送货，明天出不了摊了。你就在乡下再歇两天吧。”燕子在电话里说道。

    原来这娘们还不知道他已经出来了呢。

    “那行吧，这大过年的，好多人家里的剩菜还没吃完呢，也没多少生意，缓上两天出摊也没事。”燕子没问，顾城也没说他早不在乡下了。他更不会说他在左碧荷这做理疗。缓两天出摊更好，他正好再来理疗几次，燕子也不知道，省得她叨叨。

    挂完电话，顾城往窗外一探，雪果然比他出来的时候要大一些了。城里气温高一些，雪落下来就融化了，但乡下不一样，雪下得更大一些，落在地上又不容易融化，结冰就不奇怪了。

    “好大的雪。”顾城说。

    左碧荷的头朝顾城探了过来，“哇，真的好大的雪。”一脸欣喜。闻着左碧荷温热的呼吸，顾城好想在她脸上亲一口。就在他壮着胆子把嘴巴凑上去的时候，左碧荷的头又缩了回去，“我得带小葡萄出去玩会，她可喜欢雪了。”

    真没劲！左碧荷要出去，顾城的理疗也做完了，还在这干嘛呢？

    “哎，这天寒地冻的，你回家应该也没啥事吧？要不留下来帮我一个忙？”左碧荷对顾城嚷嚷。这次她用的是一个“哎”字，不像以前，老是客气地叫顾老板。一开始的时候，顾城觉得颇有被尊重的感觉，挺受用的。可后来，觉得生分，他这一分钱的老板，有啥好值得说道的。

    “什么忙？我可是什么忙都能搞得定的哦，嘿嘿。而且非常愿意效劳。

    ”听说左碧荷需要帮忙，顾城好开心，一脸坏笑，并不失时机地贫了一嘴。

    “也不是什么忙都需要你帮的，我怕你老婆拿着菜刀来砍我呢。”左碧荷做了一个刀抹脖子的动作，“和杀鸡一样。”

    顾城被逗笑了，“瞧你说的那么严重，你又不是鸡。”

    在洪城，鸡还有另外一个意思，那就是妓，又称小姐。隔壁老王不止一次说左碧荷是暗娼，是小姐。顾城不相信，当着她的面，也想替她澄清这个事。

    “不开玩笑了，你帮我把那个生姜择一下吧，还是年前买的呢，搁那应该有一些坏掉了，坏生姜是不能用的，你帮我把坏的挑出去，然后把好的生姜挑了搁厨房的空纸箱里。”左碧荷嘱咐道。

    “就这么个小事，那还不简单啊。”

    左碧荷带着小葡萄出去了，顾城搬了个小板凳开始择生姜。别看这么简单的事，做起来其实挺费时间的，怪不得左碧荷想让顾城帮下忙。那些个黑乎乎的生姜，裹了层黑乎乎的泥巴，不仔细看，坏的都看不出来。这些坏的不挑出来的话，混在里面，汁水一流，又会把好的传染了。

    想想左碧荷确实挺不容易的，一个女人，带着一个生病的娃。既要挣生活，又要管娃，这真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做到的。顾城对左碧荷充满佩服的同时，也充满了爱怜，择姜择得更认真了。

    左碧荷带着小葡萄玩了回来的时候，顾城还剩下一小袋生姜没择完。

    “哇，下雪真的是太好玩了。”左碧荷人还没进屋，声音先传了进来，“要不是天断黑了，小葡萄都舍不得走了呢。”

    “呵呵，这个时节日子短，天早早就黑了。不过，雪天，有雪的映衬，不会太黑的啊。”

    “没办法，小葡萄就是怕黑，雪还是照不亮整个黑夜。”

    “那肯定了，雪又不是太阳。”

    左碧荷走了进来，拍了拍身上地雪花，“哟，挺快的，那么多生姜都快择完了呢。辛苦辛苦，我做晚饭了。你就在这吃晚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