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民事官事
作者:北风2024   曾经青涩最新章节     
    “穷有什么根?富有什么苗?哪里黄土不埋人?连一篮头秫瓤都挎不到家,你还指望她给你养老送终?没用的东西,舍了吧?”李建松振振有辞,心却悲凉:酒能乱性,成也此,败也此,它把人类历史浇灌得跌宕起伏。

    李子道依在门上,哭得雨泪相嚎。顺着门,象一坨烂泥下坠,并不断全身痉挛。

    “二货,没出息的东西,心太软,做不成大事:慈不掌权;义不掌财!心不如刀狠,地位永远不稳,我怎么生下这么一堆二货!”李建松踢一下李子道,走了出去。

    李子轩看着李建松远去的背影,心如刀绞,却没有一滴泪。

    坐在门前矮墙边迷缝着眼的李精树听到脚步声,微微睁开眼,见是自己大儿子,就把拐杖挡在他脚前,“几盅猫尿就把你收买了?你咋这么轻贱呢?那大毛丫(李淑华)才多大?你狗日的狗肚子里还有没有四两油?团城那是个什么地方?我年轻时去过,鸟不拉屎的地方,你这上下嘴唇跟放屁一样,上下一刮拉,铁板就钉了钉,有没有点儿城俯?”他拾起棍捣李建松胸口,“拾起来,还得他妈翻过来调过去看看,什么人还没见着,你就这样草率把她嫁了?嫌她吃你粮食,你早说,把她送过来,我养她,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我心疼!”

    “她小姑保的媒,错不了!”

    “屁!她小姑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东倒吃羊头,西倒啃猪头,就没个正经主意,你信她?我看她还来不来,尽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那还不是跟你学的?”

    “你狗日再说一句?”抡起棍就是一下,打得李建松懵圈了。

    树怕扒皮,人怕揭短。

    “我……?”李精树再次抡起棍,“我能叫你回老家,你信不信?”他的三角眼居然可以睁圆了,“你说你活成这样没人味?我告诉你:你要听李秀秀的,早晚你会把肠子悔青,嫁那儿,就等于算扔了,别说猫尿没的喝,你死之前,连二斤三刀都吃不上!”

    “那是我闺女,不要你管!”

    “狗日的,翅膀硬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第52章:

    淮水专区书记姚崇年,在秘书石兴洲陪同下,突然降临钟吾县。不打招呼,不发文,这让古大江心中起疑:这是要干什么?他私下里问过石兴洲,石摇头,推说不知,看来人家不愿意说,就是瞒着他,他越着急知道,人家就越不讲,古大江阴沉着个脸,第六感觉告诉他:这回是来着不善,有可能他会遁回原形,久不露面的肖云峰,象是从地下冒出来一样,一些久违的面孔,有些人甚至都被忘记了,齐刷刷来到大会议室里,许多人心知肚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等待着事情明朗化,王红的电话不合时宜来了,要是往天,古大江会一蹦三跳,躲到某个犄角旮旯里,独自一个人享受这个愉悦灵魂的电话,他越不接越响得欢实,他坚定地走出自己办公室,任由那个电话心惊肉跳,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值此前途攸关之时,哪还有闲心偷得浮生半日闲来舞风花玩雪月?他提前进了大办公室,除了肖云峰、毛不平几个秘书处的人在布置会场外,其他人还没有到,他伸一下头。

    “古主任,你来早了!”毛不平打招呼。

    肖云峰只点点头。

    古大江仰起头,看看主席台上头,除了老标语,又增加一条:坚持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嚯~!这是什么意思?他正看得专注,从上面掉下来一坨浆糊,他煞有介事看下钟山表,真的哎,居然早来半个小时,这是绝无仅有的,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于迟到,别人需要看他脸色,仰他鼻息过活,专区这些年已经不大来人,过去他熟悉的那些人,走马灯似地换来换去,倒是这个石兴洲不曾换,他到钟吾频率较高,算是隔三差五,代传上头旨意,宣布人事调整,有什么阶级新动向,石会吹风,不是钟吾人,但这个的女人是,且在钟吾县工作,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市委书记,不动的秘书,这些年,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守衡制衡,让周边县对石兴洲叹为观止,称他为不倒翁,石不否认,更不辩解。

    姚崇年几度任淮水一把手,时间都不长,不断在淮水和滨江来回切换,现在淮水革委会主任是连仲堂幼子连明安,滨江省委二把手连明圣是其人兄长,一母同胞,当年连仲堂一案,惊动过大总统,在蹊跷的背后,隐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最后虽不了了之,是因为牵扯面太大,乌三思虽是手艺人,难辞其咎,最后隐隐约约因为牵扯到蒋氏,不了了之,因为“中山舰事件”,国共开撕,乌镇的枪械大都一边倒倒向蒋氏,连仲堂碍了事,就被高人计杀,最终共产党人陆宏昭因旁枝斜出,顶了雷,自此上下三缄其口,旧事盖棺定论,再无人提及,连氏子孙幼小,力量薄弱,不足以翻案,忍气吞声是最好选择,连氏之妻温氏是江浙大家闺秀,识文断字,那智慧不是一般般,风云际会时能忍自抠,所以换来连家后人一片艳阳天。

    姚崇年和连明安相交甚笃,虽在历史巅峰之时错位而生,但友谊甚深,文革时,姚崇年火未烧皮未燎,在夹缝中安然自得,文革后连明安有五年之久,在淮水颐养天年般赋闲,后又从淮水起翅,最终做到京官,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光荣离休。

    古大江无趣地返回办公室,想要再接听那个撩人的电话,偏就不响了,他好多次目光专注在黧黑的电话机上,可它就是雅雀无声,阳光里象是掺了水,稀薄无彩,从窗户斜射进来,照在他布满坑的脸上,索然无味坐在木椅上,想吸烟,上上下下口袋摸,也没有摸到一支烟,这他才想起烟落家里,叹一口气。

    两点钟时,会议就开了,姚崇年开门见山传达了上头的意思:根据中央N号会议精神,各级政府恢复旧制,原政府一班人马不动,凡靠边的一律上岗,新提拔的,属于革委会的一班人马主抓政治思想工作,原靠边的当权派暂时主持全面工作,等待工作全面整顿后,再作进一步调整、充实。

    “这叫‘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毛不平不解自言自语,他回头看一下古大江:低垂着脑袋,一只掌撑着,这就认怂了?他投去鄙夷的目光。

    “我希望孙东洋同志以及曾经靠过边的同志,要信心百倍,鼓足干劲,多快好省,力争上游!这次整顿,代表着中央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一个总体工作方向,也是对中央欢迎邓小平副总理出来工作的一个支持,放下包袱,开动机器,为实现四届一次人大会议既定目标,而努力奋斗!”姚崇年的话音刚落,下面就响起了暴风骤雨般掌声。

    好半天古大江才从梦游状态下醒过来,稀疏跟着拍了几下掌。

    会议下一项议程就是孙东洋、邹庆云讲话,孙主要是讲今后工作方向,时间很长,大约一个多小时,邹庆云主要是讲农村农业兴修水利以及扩种水稻的计划,十五分钟,然后是鲁延年总结讲话,县广播站派出编导人员,全程做了录音,当晚炊烟袅袅升起时,大街小巷的话匣里,在播颂完《大海航行靠舵手》雄壮的革命歌曲之后,是广播员铿锵有力的毛主席语录之后,就全程转播了钟吾县最新工作会议实况的转播。

    周大帮出来泼水,迎面碰见马菊的父亲马思远,穿着粗布蓝衫,吹着大烟袋,往一硕大的石轱辘上一坐,叭嗒叭嗒抽旱烟袋,“老人家,你这是……?”

    “听听广播!”马思远用长烟袋杆戳戳天,“看看阶级斗争有啥新动向?”

    倾斜的盆沿向下滴水,应当说,生姜还是老的辣,听着听着,周大帮就不愿意回院,他的女人在那里叱咤,“女人就这样,头发长,见识短,你继续!”

    吴桂芝很长时间没有好心情,手臂吊在肩膀上,手指弯曲扣住网篮,心不在焉走在菜市上,夕阳跌在脚下,把天空渲染得玫丽,影子被拉在东山墙,并折弯,突然,大广播里吐出一个名字,让她心惊肉跳,并随之传来那浑厚甚至有些沙哑的声音,天爷啊,你怎么又从一堆土里冒出来?你这样蛊惑人心,还嫌害她不够?她已经沦为家奴,已经降到家的边缘线,如果不是还有一两姿色,她就可能被踢回乡窝窝里,她已经心如死水,大广播里的声音,如同死水起了微澜,他是谁?与自己何干?她机械动着。

    “同志,你买啥嘞?”菜场上的工作人员向她打招呼,很热情。

    “我……?”心惊肉跳,语无伦次,“我买……”

    “你没想好,看看再说!”菜场的工作人员,友善笑笑,用肮脏毛巾擦手。

    她的心沸腾了,不再那么专注眼前,呼~!她吐出一口气,身心顿感轻松。

    钱震祖极度沮丧,他就象只猴子,自以为聪明,在刘子凡靠边之初,急不可耐投到古大江门下,他本来可以隐忍,象张子望、吴伟忠那样,随波逐流,如果是那样:现在可以安然无恙,偏偏他就做了急先锋的代理人,刘子凡倒霉时,他没有施以援手,加以保护,差一点儿让刘就布了曹真善后尘,刘子凡这人是睚眦必报之人,再想和刘一个锅里抹勺子,断无可能,等着吧,假以时日,刘会对他痛下杀手,且很不含糊,他犯了愁。

    县上派出了乔泊年和肖云峰,不用他们传达,他已经从广播里嗅到风声,风里有味,不再是呛人的火药味,乔现在身份是宣传科长,身份敏干,且又是鲁延年女婿,又在三木公社呆过,人头很熟,和刘子凡有很长的交集史,他们的到来,刘子凡很高兴:这是名正言顺的“解放”!中午时分,他们的吉普车带着风,停在胡德禄食堂门口,钱震祖是混了还是真的?这种正规场合,他居然向刘子凡献言:要不要请殷水芹来?他本想活跃一下气氛,这本来就是一个馊主意,大逆不道,戳中刘子凡痛处:曾经沧海难为水,这些年,这个水性阳花的女人,早倒钱震祖怀中,刘子凡嫌她脏,有时想用古淑华来代替她,可古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不愿再和这个人搅在一起,因此刘子凡脸一寒,新仇裹挟着旧恨,“她凭什么来?她算哪根葱?”

    “不是……”钱震祖??头。

    “你不是,我不是?”

    “我不是!我不是!”钱震祖尴尬地搓搓手自我解嘲笑笑,“刘书记一向高瞻远瞩,哪能犯这种低级时髦错误?”

    “钱大主任,你大可不必拍我马屁!我刘子凡命运多舛,有此一劫,逢时逢事,你没有办法不是?”眼睛却往钱震祖肉里看。

    乔泊年拍拍他的肩,“老钱,所有这一切都俱往矣,而今迈步从头越,谁知道形势如何变幻?”

    水曲柳思谋两天,还是决定到瞎子杨安东那里去,谁知道是砖头得济还是瓦碴得济?杨安东声名狼藉,可他一直在外头晃悠,人头熟,成过事,更坏过事,这分寸不好拿捏,水曲柳象秋千,荡来荡去,经过几次往返,最终跺跺脚,骂了句,非常女人味,“去他奶奶个x!大不了我贴点儿东西,全当喂狗了!”水曲柳从自家茶食店拎几样小果子,有三刀、有精果、有洋角蜜、还有条酥,双手背脊后,那茶食就象跟屁虫,一摇三晃轻敲脊背。

    杨安东住的是祖上遗留下来的五间土坯房,三间正屋,两间偏屋,还算宽敞,这会儿他戴个墨镜,靠墙晒太阳,听见脚步声,便支起耳朵,“哟,今个儿太阳从西边出来,铁公鸡也上山?”死鱼眼翻转,挺吓人,他究竟看得见、看不见?天晓得,“你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了?这儿离你家茶食店远,不顺向,也不挨着,你这是……?”

    “你老小子不要给我装大头蒜,你是算准了七步倒,我非吃你药,上你贼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