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割不断理还乱
作者:北风2024   曾经青涩最新章节     
    李瑞芹只要一回到家,李建放那张驴脸就黑起来,耕地的大鞭,往地上一撂,扑飞起尘烟,“又死哪儿转头魂去了?是不是集上?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跟小黑子混在一起,你偏不听,下贱到那种程度,你还有脸转跑?这脸还要不要?他有什么好?家穷得叮当响,你看他那老子,一天到晚拾草打巴根,能有什么出息?”

    “我没有!我就是上个集!”

    “你上集干什么?是卖什么了?还是买什么了?”

    “我就是去转转!”

    “有什么转头?三木街道就巴掌大,一泡尿能撒几圈子!头魂落那儿了?你说你……我这张脸早让你丢尽了,家里鸡蛋怎么又少几个?你煮了送小黑子啦?”

    “我没有!不知道!我两位嫂子没有来过?八成她们拿了!”

    “你少给我扯蛋!我问过她们啦!我赶忙找人,给你说个人家,你这姑奶奶我伺候不起,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结怨仇,我不知道我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生下你这么个不争气的玩意儿,哪有马蹄靴子倒着穿的?丢死人了,你看我现在能上哪儿,你咋臭烘烘,像屎,涂抹我们一身臭!”

    李瑞芹眼圈红了,泪水在眼眶打转转。

    “你还有脸啦?你知道‘丢人’的‘丢’字怎么写?‘去’字头上多一撇,去就不来了!多大个人,放恁大泡!你再敢乱跑,我砸断你的狗腿!等狗日的小黑子来家着,我x他亲妈呣,骂哪个狗日的,不找他拼命,我治不到他,我给他当孙子,三老头有什么孬种用,也个孩芽子都搞不定,李建木、林兰香怎么造出这么个玩意儿,就是混事魔王,专门祸祸人,早早晚晚把我逼急,割了他那玩意儿,抽他骚筋,扒他骚皮!小秧秧下来的,我还治不了他!”李建放咬牙切齿,“把那一篮头猪菜上汪里给我淘,做点儿正事行不行?”

    第60章:

    田家兴已经意识到:社会正在往深刻里变化,资本主义尾巴不割了,市场一下子就繁荣起来,各种吃的、喝的、甚至是玩的,唱书的,唱戏的,鸡、鸭、鹅,牛、马、羊,应有尽有,大小队这鸟官,像腊肉骨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蒙生了退意,日子已经稀巴烂,要想了往崭新里过,这首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自己终身大事给办了,没有女人的滋润,男人哪有改天换地的动力?这个意识是一粒种子,在心缝中生根发芽,一旦开枝散叶,就会长出我们意想不到的样子,大小队一大帮人都削尖脑袋往里钻,鹰多食少,时不时还会内讧,有些内讧能延伸几十年,茶上不找,饭上找,疲了,乏了,更累了,终日跟真似,一名出余是会计:狗屁!除了不弯腰弓背干活,也没什么好处,就算是大队书记,也是穷困潦倒,如果不是这样:当年李默海也不会死得蹊跷,大队书记日子过得也是恓惶,再隐忍看看,如果真的松动了,就彻底散?。

    回炉的烧饼不脆,要不要听牛芳芳的,自己毕竟年岁大些,又结过婚,娶朱春秀就是个天大笑话,黄鼠狼没抓着,倒是惹了一身骚,朱家有四只虎趴那儿,一直虎势耽耽看着自己,赌什气?这下子好了,输得一干二净,年轻时,哪个没点儿脾气?谁说他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你能和人结婚,我也能娶下老婆,天底下又不是你一个人?我还能在你这棵树上吊死?哼哼,爷也是有脾气的!朱春秀模样还不错,家庭背景不是一般显赫,身体差点儿就差点儿,将养几年,等病好了,还愁生不下一儿半女?愿望总是美好的,但往往事与愿违,运气就差那么一点儿。

    牛芳芳偏就是那好事者,虽然目的性很强,但终是办了几件益世后人的好事,她不仅劝过田家兴,“田大会,人往高处想,水才往处流,不有那么句俗话嘛:宁吃鲜桃一口,不啃烂梨半筐!黄花大闺女,自带仙气,旺夫益家,姚翠萍是不差,可那是吴太忠一吃再吃剩下的,残渣剩羹有什么嚼头?要吃吃处子,要喝喝开坛酒,那最原始的味还在,懂了吗?能上天,谁入地?你也做给她看看,除了她,你不是没有要的主,懂了吗?”

    牛芳芳的话,在那时,的确如语录,时刻警醒挂心上。

    牛芳芳说到做到,的确把她娘家那儿夏家沟夏桃子介绍给了他,一见面还挺喜欢这田家兴,年龄虽大些,人还算周正,但一知田的过往,尤其是那个穷家破堰里,还曾死过一个年轻女人,这心就打了颤,小小的年纪,就有了禁锢,刚刚咂出点味儿,还未放在舌尖舔几下,就摇晃上了,到底是年轻呀,经历得太少,再听人七折八解,觉得别人说的有道理,排斥就在行为上表现出来,当牛芳芳提出要看家时,夏桃子就百般抗拒,说她没想好,要再想想,一口忌讳,这事黄了,黄了不说黄,却还在扯东拉西矜持那么一下,田家兴是什么人?混迹基层官场多年的人,你还没有撅屁股,他知道你拉什么屎,两趟夏家沟一走,藏着掖着那点儿心思,全抖在了面前,田家兴不再奢望夏桃子之类的女人能上门了,退而求其次,现实生活逼垮了人:要得急,急不择食,既然和姚翠萍有过那么一段曾经,旧事可以重提,那就拿过来抖抖,你不嫌我是残花,我也不揭你是败柳,姚虽能吃可吃,她身后那串小布点,看他眼睛可都滴血,在她们幼小心里,这可是对妈妈的侵占,自然田家兴就入住“坏人”系列,像电影里那些大坏蛋一样,甚至比他们还坏,所以横眉要冷对,语冷语戗,得受着,这些个小祖宗,可以会左右姚翠萍的判断,一想到这,田家兴的手插在乱乱头发里,挠了头,妈妈的,我咋这命?吃不到处子,连二手货也那么硌牙,这他妈情苦呀,情路如此坎坷,他废子?

    牛芳芳不相信夏桃子会不给情面,她要继续努力:生意未成,言语没到,她再去夏家沟,就传出桃子已经与旁人订婚的消息,这不是打牛芳芳的脸吗?直接掉地上,跌碎了,她除过骂人家几句,就再也无计可施了,灰溜溜滚了回来,像搂耙那样,到处张狂给田家兴说媒,忙得双腿不着地,这死拉活拽的活儿可不轻,搞得自己精疲力尽,收效甚微,这种事哪能急功近利,只能随遇而安,不能说牛芳芳不用心,这上赶子买卖不行,得你情我愿,捆绑成不了夫妻。

    顺坡下驴,田家兴左右为难时,姚翠萍就主动出击,这女人在灯影里,就是不一样,仙女似的,她像一把快枪,瞅准了一打一个准,月夜有佛,佛六金光,月牙半个,星不忌讳,春哪,何止是闹心,天暖心活,田家兴一个人缩在家里,一盏孤灯,弄本泛黄的破书,聊以慰济,半蜷缩在床上,侧卧不宁,夜时有半,人歇夜静,只能狗吠,没有人语,最难熬的春光里,一辆破自行车,颠簸得人心惊肉跳,还未入门,狗叫得格外欢实,“咚咚”敲门声,惊扰的可不是人,更是狗,田家兴猛一惊,问一句,“谁?”没人答理,他要伏下去,继续,书破有意境,正在落入心缝中。

    声之叱咤,“起来!我来了!”这是土匪的口气。

    “你是哪一个?”

    “姚氏翠萍……”

    “你这半夜三更不在家,像个夜游神,跑来干啥?”慌了,“你等会儿,我还没有准备好!”慌慌地书就掉地上,找外衣穿,便就不知丢在哪里。

    “穿件人皮这么难?你那样了?”

    “没有!”差点儿跌床下去。

    这女人就这脾气,风风火火,你不开门,她的拳头,就如急雨,“我来得不是时候?你屋里有人?”

    “什么人?”他靸拉着鞋,拔开了门栓。

    “你干啦嘞?弄恁长时间?”她推开田家兴,就像找东西,东张西望扒拉。车子被她摔地上,在月光下自顾自转圈圈。

    “你找甚?”

    “人!你藏着什么人没?”

    “费那劲干嘛,要真有什么人,能允许你这样?”

    “我哪样了?”她一屁股坐田家兴床上,还带劲摇两下,“这是你们曾经的婚床?实在不怎样,像摇床,睡上去不响?你听听:叽嘎~!叽嘎~!你没告诉它:就一个,老和尚!”

    “姚翠萍,我这辈子和你注定了冤孽活对头,上辈子不休,遇着你这么玩意儿,大半夜不睡,游魂鬼到我这儿糟贱我来了?你看不上我,就永远别招惹我,你是鲜桃,咱牙口不好,虽稀罕你这一口,但你被别人吃了,现在来我这儿干甚?”

    “看看你过得咋样!”

    “然后呢?”

    “田家兴,今个儿我在这儿,以往呢,确实是我不对,也怪吴太忠那强盗……”

    “我知道你是喜欢强盗的!重口味!”

    “哟,阿嚏~!这味咋这么酸?山西老陈醋!田家兴,咱今个儿能不能不翻旧账?说说眼下,我豁出去了,就这条件,爱要不要,给句痛快话,王格扬可踮着脚站在我身后,你不要,他立马抱走,你信不信?”女人那眼,放射出道道蓝光,带电的,正极在左,负极在右,但凡她把你盯上,电你一下,不死也出,最终缩成啥虬球东西,谁也不知道不是。

    “你可想好:冲动是魔鬼!”

    “死样子!我一脚踹死你!”抖落了鞋,脚指丫像把梳子,在他一条腿上扒拉,不厌其烦,一下又一下,那酥和痒如一群蚂蚁在腿上爬,双条胳膊后撑在床。

    天麻麻亮时,姚翠萍在鸡叫声,翻下田家兴的床,田家兴像死猪沉沉睡去,她却拉开门,扶起自行车,拍拍车座上露水,乘着黎明而去。

    时光像盗贼,偷走了,偷走了那头驴,坡已经铺就,男人就松松垮垮,从那上面走下来,这种残存的记忆,让田家兴笑成了麻花,拧着身子乐,并且还要骂上一句,“妈妈的,红颜就是他妈锈蚀人的祸水,它惹得天地不得安宁!从了吧!”

    田家兴有家了,有儿子了,那是时光堆叠的结果,夏桃子像个鬼影子,偶尔飘过心田,如一片羽毛,1978年,他已经对于大小队的事腻味了,甚至对于开会这种破事,有些不面耐烦,要不姚翠萍让他先扶着,估计他早歇菜了,钱哪,那是根植到骨髓里但极其缺乏的东西,他算是悟出来了:男人成年以后,有两渴,一渴女人家庭,二渴钱,这两样都不缺了,男人声咤气壮,那折腾劲让人后怕,田家兴原本是瘪三,外型俊美那种瘪三,像李子国吹出的糖人,外型好看,但会塌坨,但经风历雨,活得不要脸了,就忘了自我,这种不在乎,才是男人的基石,他会为这个不惜余力,所以他后来承包生产队的队部,还和贾云龙讲过,贾那时对于李宜忠的背叛,是一肚子气,所以他说贾家沟必须姓贾,他李姓算是干吗的?这话既有自负,又有不服,心在心里,就窝着:我还没能够,有你们什么事?他一直想一家独大,但世界已经变了,过去奉为真理的东西,后来都被丢进沟里,学鱼,在污泥浊水里晒翅,它也要呼吸新鲜空气嘞。

    在婚姻这条路上,田家兴极为不顺,甚至跌跌撞撞,一步三叹,但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就是他和姚翠萍生那个大瓜,在梢头,属于秋瓜,却无比厉害:因学习优秀,最终成了国家干部,难怪田家兴晚年可以平躺,他挣下的那点儿家产,最终都便宜了吴太忠亲生的几个女儿,那几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没良心的,居然说:田家兴幸亏娶了她们的妈,要不凭他能有儿子?喂不饱的熟眼狗啊,血就是浓于水,谷子要亲种,儿子要亲生,你看看,田家兴就是活例子,他养的几匹白眼狼,全像刮刀,一个比一个厉害:吃了纣王粮,却骂纣王无道。抑田扬姚,在她们眼里,姚显然是救苦救难的观世菩萨,是拯救田家兴的人,反之田家兴就是贾家沟第一光棍,其实田家兴是忙从了,如果他有足够耐心,牛芳芳是可以给他找下一门媳妇,牛芳芳当时不是说说而已,而是行动起来,但姚翠萍却捷足先登,送上门的肉,田家兴想不吃都难,欲望正在炸裂,倒是他的儿子、儿媳无微不至关怀老头,直止田家兴寿终正寝。姚翠萍比田家兴走得晚,福寿恩泽被她享尽了,那几只白眼狼也跟着舔咂几滴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