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慧婆婆说,那时宝姨娘待母亲极好极好,日日参汤补品不断,还都是自掏腰包的,母亲下地走两步,身边的伺候的丫鬟家仆都得因为照顾不周挨她一顿申斥。
不久宝姨娘也传出了有孕的喜讯,但她对母亲的照顾非但一点没落下,反而更周到。
莫说慧婆婆,知府上下那时都被她骗过去了,真以为她是难得不会嫉妒正室的好人。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假象。
在宝姨娘精心照料下,还在母亲腹中的凝歌长得十分强壮健硕,随着月份增加,母亲的肚子硕大如球。
跟宝姨娘的肚子比起来,足足大了一倍有余。
偏父亲当是好事,认为胎儿健壮,定是男胎,宝姨娘却说母亲身子过于纤细,还得进补。
于是腹中的凝歌越发健壮,直到分娩那日,母亲吃尽了苦头,生了三天三夜也没生下来。
大夫脸白手抖,说胎儿过于健壮,吸尽了母体养分,导致母亲过于羸弱,再生不下来随时一尸两命。
父亲震怒,拎着大夫衣领要大夫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他的嫡长子。
大夫终于问出那个残酷的问题:“实在迫不得已时,大人是……保大还是保小?”
父亲想都不想:“总之今日你保不住我秋家嫡长子,我砍了你的头!”
知府大人亲口下令,大夫哪敢怠慢。
宝姨娘站在角落里瞧着母亲院里忙进忙出的人在桀桀发笑,手轻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肚子。
慧婆婆远远看见她了,她便转身走。
但那笑,让慧婆婆盛夏酷暑的大太阳下如坠冰窖。
她到母亲耳边小声说:“小姐你可一定要撑住!往后那么长的日子里除了你还有谁能护着孩子……宝姨娘那心思你还不明白吗?面上待你好,实则要你母子的命啊——”
奄奄一息的母亲回想着这十个月以来的点点滴滴,才发现宝姨娘的笑里藏着杀人的针。
她咬紧牙关,用那羸弱的身板苦苦支撑,慧婆婆握着她的手哭得脸都花了。
直到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才终于结束了母亲的折磨。
孩子长得好,啼哭声格外地嘹亮,父亲闻声匆匆而来,接过孩子,却在看见是女儿那一刻黑了脸。
“费了这大半年的心力和时间,竟是个赔钱货!”
他丢下母女俩便甩袖而去,到宝姨娘那屋温存缠绵去了。
也就那一夜,母亲的贴身丫鬟静竹失踪了,整个知府后宅翻遍了也找不着。
有人说她见母亲生了女儿,必定要失宠,便卷了母亲的嫁妆跑了。
但是只有母亲知道,嫁妆没丢,静竹也没跑,那十有八九是凶多吉少了。
静竹跟在身边十几年了,母亲为她叹息,哪怕是尸体也希望能找回来。
慧婆婆悄悄跟母亲说:“这大半年来静竹总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别不是藏了什么祸心,跟宝姨娘沆瀣一气才是,如今她走了也好,起码少了份潜在的危险。”
母亲善良,不愿把人往坏处想,叹了口气:“或许她有她的难处吧……走了便罢了。”
静竹的事便不了了之。
凝歌出生后,父亲便底厌弃了母亲,不闻不问,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宝姨娘的肚子上。
他发疯一般地想要个儿子。
可惜一个月后,宝姨娘生的也只是个女儿。
父亲大恼,把宝姨娘也冷了许久。
大半年后,父亲一口气纳了三个姨娘同时入门,宝姨娘知道父亲想要生儿子,不止不反对,还张罗一切,俨然一副贤惠正室夫人的模样,在父亲那儿重新复了宠。
母亲则不愿意与她相争,所有心思都放在了照顾凝歌上面,表面上知府主母还是母亲,可后宅一切事情基本都由宝姨娘说了算。
包括新入门的三个姨娘,也都对宝姨娘恭恭敬敬,对母亲反而疏远冷落。
母亲倒也乐得清静。
生产捡回一条命,能母女平安,母亲已经很知足。
本以为这辈子可以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下去,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打从入门那一刻起,宝姨娘的目标便是知府主母之位,她岂能轻易容得下母亲?
原本借难产能一举除掉母亲和腹中胎儿,却不料母亲竟撑下来了。
母亲不死,宝姨娘是不会轻易收手的。
慧婆婆看在眼里,明里暗里能挡的都替母亲挡去了,就是没想到,宝姨娘会主动在父亲面前提起母亲。
“姐姐到底是正室,是知府的主母,老爷你的大小宴会应酬,身旁不见正室夫人,只有侧室陪坐,看着总不如其他人光彩!”
宝姨娘巧舌如簧,把父亲说动,父亲亲自来找母亲,一顿教训,无非是要母亲肩负起一个主母应尽的职责,顾全他的颜面。
母亲无奈,只得重新接掌了知府后宅的一切管事之权。
然而父亲却未曾像待宝姨娘那般重新宠爱母亲。
因为怀着凝歌时胎儿过大,母亲的肚皮上都是斑驳吓人的疤痕,凝歌不经意见过,也吓得不敢吱声。
如今才知,这一切都是宝姨娘的阴谋!
当年的毒计一箭双雕,能除掉母亲和腹中胎儿,即便不成,也能夺了父亲对母亲的宠爱。
最毒妇人心啊!
后宅大大小小鸡毛蒜皮的事数不胜数,母亲每日操劳,忙得像个陀螺。
宝姨娘却清闲得意,慧婆婆总觉得她另有阴谋,却又抓不住她把柄。
这么过了一年多,倒是相安无事,母亲也逐渐习惯了过来。
但姨娘们心里都门儿清,知府后宅真正能左右老爷心意的人,始终还是宝姨娘。
母亲一忙起来便无暇照顾凝歌,凝歌逐渐长大,后宅只有她和秋晚颜两个孩子,可秋晚颜却并不怎么喜欢跟这个姐姐玩。
凝歌记得母亲说过,自己跟庶妹是同一血脉所出,要相亲相爱。
然而她怎么示好,秋晚颜都不领情。
她在后宅是人人宠爱的小公主,谁都得看她和她背后的宝姨娘脸色。
凝歌却是人人可欺。
姨娘们心里不服母亲,但不得不屈居于母亲主母名分之下,便经常捉弄欺负凝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