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越到后期,楚玥的脾气越大,这脾气大倒不是骂人脾气坏,而是一不如意就委屈的掉眼泪。
度过了吃啥吐啥的孕吐时期,楚玥的胃口开始慢慢好转,慢慢地,一天能吃好几顿。
但宫里有经验的老嬷嬷坐镇,严令不许多吃,否则胎大难生,妇人受罪,严重的更会有性命之危。
楚玥这个倒是听话,少食多餐。
但问题她想起一出是一出。
子时半夜忽然腾地坐起身,说想吃黄鱼,还得是小小的,炸得金黄酥脆那种。
厨房的厨娘们这几日得到了较之平时几倍的月钱,所以对半夜起来给主子做东西吃,非但没有不满,反而是越发用心。
单吃油炸之物,怕上火,厨娘们又给煮了一盘饺子,酸辣豆角拌着鲜肉做的馅儿,皮薄肉厚,滋味鲜美。
萧洵从不吃夜宵的一个人,硬是被勾起了馋虫。
夫妻俩坐在炕床上,对着矮桌,吃得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漱口,一夜好梦。
孕期六个月的时候,江氏到王府住了几日,陪伴女儿。
一日午后,刚吃过午饭没多会,母女俩坐在暖阁,江氏给外孙做的虎头帽就快要完工,正处于收尾的时候。
楚玥在旁边看着,桌案上摆着各色干果小吃,还有糕点甜饮。
可楚玥看着看着,忽然说出想吃炙羊肉,偏府上这两日恰好唯一准备不齐的食材就是新鲜羊肉。
好在京城是天子脚下,物资还算齐全,门房很快去集市上买来,厨房加快做好端上了桌。
稍微晚那么一会,江氏怀疑,女儿都能哭出来。
而等见了女儿和女婿的相处,江氏额头青筋狠狠地蹦了蹦。
心里默念了三遍儿孙自有儿孙福,江氏强迫着自己转身离开,不去看那酸倒牙的一幕幕。
两辈子加起来都快五十的人了吧,怎么还能腻歪成那样!
……
萧衡出生在一个秋雨绵绵的傍晚,彼时朝廷的边关刚突袭、打赢了一场胜仗,彻底将贼心不死的突厥赶回了老家,而且这一战过后,突厥元气大伤,只得俯首称臣。
而在这个时候,晋王府的嫡长子诞生。
谁能不说是这孩子带来了祥瑞。
太子亲自驾临王府,望着怀中的孩子,若有所思。
萧洵眼皮一跳,“大哥,你可……”
可不敢有什么歪心思啊!
他儿子还这么小,别打他儿子的主意。
太子将孩子交给乳母,让其抱下去,随即拉着萧洵进了书房。
四下无人,萧洵就口无遮拦了一些,“大哥,我有必要提醒你,你自己是有儿子的!”
所以能不能别打他儿子的主意……
太子端着茶盏,轻叹道:“名儿身子弱,资质也是平平,不是帝王之相。”
萧洵没好气,“你如今年轻力壮的,再生一个不就好了。”
太子淡淡的看了一眼过来,“你皮痒痒了?”
萧洵还是不乐意,“你别抢我儿子!”
太子拧着眉心,颇为无奈,“没抢!”
“只是想起你曾说过这孩子的品行,一时想到罢了。”
萧洵:“大哥,你能别吓我吗,你好好的呢,就算你想,大臣也不会同意的啊!”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太子:“我已没了人事的能力。”
萧洵膝盖一软,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你……你真的假的?”
太子:“你别管真的假的,只需大臣们觉得这是真的就够了。”
萧洵再稳重,这会也有点绷不住了,“大哥,你,你……”
太子俊美如玉的面容上漾起一丝凄然的笑,“放心,不是非你儿子不可,只是有这个想法罢了。”
禅位的想法?
不做皇帝的想法?
听起来这么惊世骇俗的想法!
萧洵自己虽然不想做皇帝,但他有点不能理解大哥居然也不想做了。
毕竟大哥自幼接受的教养便和他不同,嫡长子,而且资质卓越、贤明有为的嫡长子,那是毋庸置疑的储君人选,除非像前世那边遭遇贼人暗算,否则,这储君位子简直稳如泰山啊。
“我没有任性,也不是真就想甩手不负责任……但也不甘心,就这么两世都这么和她形同陌路。”
萧洵面色凝重,“大哥,这事非同小可,你若真这么做了,太子和东宫其他人怎么办?”
“到时候,朝中势力更迭,不知又会出多少乱子!”
太子头疼欲裂,面色苍白。
萧洵觉出不对,“大哥,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只见太子已当场昏厥了过去。
萧洵吓了一跳,将人扶到书房的内室,又让逐风等人宣太医。
太医诊脉后,脸色沉重,“殿下,属老臣直言,太子殿下乃是心病。”
“思郁成疾、忧结在心,郁郁寡欢,最是伤神伤身。”
萧洵闻言有些恍然,脑中回想了下。
他已记不清上一次大哥眉眼俱笑是什么时候了?
素有哀莫大于心死一说,所谓心病从不是矫情言辞,是真能主五脏六腑,主生老病死。
萧洵再一次,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
一炷香后,太子醒来,脸色依旧苍白。
萧洵:“大哥?”
太子笑道:“今日原是你喜获麟儿的好日子,我倒是来添乱了。”
“大哥……”顿了顿,萧洵微微有些哽咽:“你,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太子握着他的手臂坐起身,“没什么好与不好的,比起百姓粗茶淡饭,我若说自己不好,太过矫情。”
“只是我时而会想,人生在世,花开花落,阴晴圆缺,各人总有自己的盼头,盼青云直上官运亨通,盼生儿育女儿孙满堂,盼夫妻和睦琴瑟和鸣,正是有这些盼头,每日的晨起日落才有不一样的意义……”
萧洵眼眶微湿,哽咽道:“大哥……”
他明白大哥的言外之意,前世他痛失发妻后,亦有同样之感。
世人皆有所念所盼之人,独他没有。
失去所念所爱之人从不是一瞬间的惊雷和霹雳,而是一场蔓延至生命长度的绵湿阴雨。
孤寂独眠没甚可怕,踽踽独行也可走到高处,
如果他不曾见过那些春和景明的话,这些也可以是无关紧要、可有可无。
可偏偏,若干年前的灼灼桃花下,
他也曾是个拥有春天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