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洵不知那一晚北山别苑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等他再见到他的亲大哥时,病好了,人也好了,俨然还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储君殿下。
得,江表姐是有几分本事的。
自那以后,江玉妍经常过王府来探望楚玥,陪她说话,姐妹俩聊家常,嘴巴没个把门,江玉妍也没想刻意瞒她,不用楚玥明示暗示的问,她自己一来二去就交代了。
楚玥不免骂了一顿太子,痛斥其流氓无耻。
不过再看自家表姐如今的好气色……
楚玥心情复杂。
“表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玉妍便把当初和太子商量好的话又说了一遍给她听。
楚玥的惊讶不比当时的太子小,“你俩这不是……这说出去可不太好听啊。”
“谁要说出去了,这又没别人我才告诉你的!”
楚玥:“不是,你就这两句话,就把太子那些伤怀情绪什么的都给收拾了?”
“不然?我还真放任他矫情退位让贤啊?”
“他一个嫡长子,退位让贤?亏他想得出来!还什么挑宗室之子过继,我看他那几天就是疯了脑子不正常!”
“但凡是个正常人,也不会想到这么离奇的主意!”
楚玥也被江玉妍的气势震慑住,弱弱问道:“那,那太子是怎么和你解释的?”
“他?他也承认自己那几天昏了头!”
楚玥难以想象太子那张杀伐果决的脸会主动承认自己错了,真是一物降一物,萧洵都治不了太子的“矫情”,还是得表姐来!
“表姐,你以后……真愿意和太子常相见?”
江玉妍别扭的别过眼,“不愿意能怎么着?总不能让那家伙动辄发疯撂挑子不干吧?”
楚玥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哪里还能看不出来。
表姐自己分明也是愿意常见太子的。
江玉妍:“他样貌身材皆是上乘,我拿他当个纾解欲望的情人,也还是不错。”
这话要是传出去真真是惊世骇俗、伤风败俗。
楚玥咬着牙,“表姐,你可真敢说啊。”
江玉妍开怀一笑,“我有什么不敢的?人吃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此乃天经地义人之常情,就是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老夫子,家里不照样是妻妾成群,他们敢说自己不好色不贪欲?”
“明明好美色又贪情欲,偏要装作一副品德高杰不染纤尘的高洁样,也不知是糊弄谁?我和他们不同,我想要什么我都敢说!”
“一个人过,虽然潇洒自在,但时间久了,也的确会觉得孤寂冷清,想有个人抱着取取暖。”
“他就很合适。”
这是拿太子当名伶淸倌儿了?
楚玥阵阵倒吸冷气。
不知太子对此作何感想啊!
江玉妍瞧出她心中所想,“他起初也觉得,这像是偷情。”
楚玥难掩好奇,“然后呢?”
江玉妍好笑道:“没有然后,你当他是圣人?”
楚玥听明白了,相思相念是太空的话,什么心意相通就好、不必在意朝朝暮暮,那都是假的。
实实在在的能抱在怀里的人才是真的!
太子应该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楚玥想想也是,“我就是觉得太委屈你了。”
江玉妍眉眼俱笑,“我不觉得委屈,这样很好!”
楚玥再无话可说。
倒是东宫里的萧洵,听完这些,险些惊掉下巴。
一边吐槽大哥没出息,一边又拿不出更好的主意,毫不意外,他被太子踹出了东宫。
他们觉得不可思议的事,两个当事人还挺乐在其中。
萧洵和楚玥一合计,决定不管了。
爱咋咋地吧。
你们开心就好。
……
太子妃的请求更加频繁了。
太子知道,是那人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
深吸了口气,他起身去了太子妃的院子。
屏退所有的下人,这对名义上的夫妻隔着桌案,相对而坐。
太子:“天家无私事,太子妃所求,孤……一时也没有良策。”
叶氏凄然一笑,“这些年,我一直和殿下相敬如宾,嬷嬷时常劝我,太子英明神武,我也曾多次尝试想放下所有,安心做殿下的妻子。可是……”说到这,叶氏的嗓音有些哽咽,“直到我回娘家探望祖母时,一个身影,一个眼神,轻而易举将我做了多年的心理建设悉数推翻。”
“我知道,殿下对我已是宽宥至极。”
太子苦笑道:“孤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又有何资格要求你一心一意呢。”
叶氏:“我知道,殿下有自己的意中人,我也是。”
“这桩婚约,绊住了我和殿下,也害了殿下心仪的那位姑娘。”
及此,叶氏起身,至太子身侧,双膝下跪,“殿下,请殿下以多年无所出且失德善妒为由废掉臣妾吧。”
太子:“你先起来;孤方才已经说了,天家无私事。立你不是孤一人能决定,废你,也不是孤一人能说得算。”
叶氏却笑得胜券在握,“不!如今的殿下,可是今非昔比。”
“您如今羽翼已成,手握大权,便是陛下也不会再强势干涉与您,殿下,是时候修正大错让一切回归正轨了。”
太子不忍道:“失德善妒?你知道若是以这个理由废了你,你会面对什么吗?”
“就算被废,你难道觉得你就能自此恢复自由身了?叶家会允许你自立门户?”
叶家乃百年氏族,这样的家族,虽说底蕴悠长,可也有坏处,家族教养十分守旧、甚至许多时新权贵家已经废除的陋习陈规,在其氏族里依旧留存。
叶氏便是在那样的家族中长大,自小学习女德女训,三纲五常,养成了一副所谓“端庄大方、贤惠得体”的性子。
叶氏红了眼眶,对太子所说的一切,显然无法辩驳。
太子:“孤对你,没有什么夫妻情意,但到底你我之间也不是红眼的仇人。”
叶氏忽然想到什么,“那就和离吧。”
太子一怔,“你,你说什么?”
叶氏:“大周民风开放,女子和离再嫁,男子和离另娶的事比比皆是,不算什么稀罕事,前朝也曾有太子和太子妃和离、公主与驸马和离,这事即使发生在皇家也不算稀奇。”
“我们就当这是家事来办,朝臣们也无话可说。”
这倒不乏是个主意。
太子之前不主动提,是因为他知道太子妃无错,而且这门亲事是父皇母后指定,若由他来推翻,局面会变得前所未有的混乱。
而今,他们两人都想和离,这就……
叶氏:“我想和离的缘故,太子很清楚;难道太子不想快些娶回自己真心珍爱的姑娘吗?”
太子闻言自嘲一笑,“我和她之间的沟壑,早已是不可填平的。她是个心性高洁的姑娘,绝不可能愿意和别的女子分享夫君。”
心性高洁?
叶氏只在书中读到过这样的女子,她未曾见过,自己就更不是。
“能让殿下钟情多年,此女一定不凡;殿下,人生短暂不过数十载,妾身想明白了,想为自己活几年。”
太子叹道:“你且给我时间,让我筹谋一番;以牺牲最小的方式来办成此事,那是最好不过。”
叶氏面露迟疑,“可是……”
“孤会让太医前去为他诊治,力图用尽一切珍奇良药救他性命。”
叶氏拜谢,“多谢殿下成全!”
“殿下是何时看出妾身……”
这也是叶氏最意外的,一个月前,太子突然挑明了她对别的男子的念念不忘;
她本以为身为储君,他会恼羞成怒、视作奇耻大辱,不料他却自那以后按置不表。
太子目光望向桌案上的玉兰花,“中秋宫宴的时候,孤给母后敬酒,无意间发现的……你看他的眼神,孤很熟悉,孤也曾被那种眼神注视过。”
叶氏惭愧不已,“多谢殿下宽宥。”
两人就此事达成一致,一切交由太子筹谋。
形同陌路了数年的夫妻,在和离的事上,突然达成了高度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