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澄依然用右手扶着左肩,大口喘着粗气,嗯,这个动作,跟打沙鲁时候的孙悟饭差不多。
那么底下躺的这个,就是没啥表现净添麻烦的贝吉塔了呗?
呸,倒霉孩子。
那小屁孩上身裹着个厚厚的羽绒服,这会儿仍旧放挺一般的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眼里满是惊恐。
看着小屁孩儿身上厚厚的羽绒服,陈澄颇感后悔,早知道自己也套上羽绒服下来了,那样刚才肩扛篮板的时候是不是能多一层保护……也不好说,如果因为多了层羽绒服,肩膀就把那篮板接的实了,那没准这会儿钉在地上的替罪羊就是特么自己了。
陈澄的脑子重新占领高地,想着刚才自己的壮举。真当自己重生了就带金手指神功了么?咋特么啥事儿都敢管呢?刚才那砸下来的篮板,不啻于迎面撞上来的一辆小汽车啊,徒手拦车?这么太极张三丰的行为……是得有多中二?
没错,杠杆原理告诉我们,在长力矩上使劲最小,而陈澄在这场救人行动中,本来也是这么做的。
但是,自己似乎还是低估了长力矩这头传导的势能,直觉……自己好像是太过自以为是了。连续多米诺骨牌可以从麻将大小的一张,经过几次传导就干翻一个摩天大楼。自己是不是有点太不把这个篮球架倒伏所形成的篮头铡当回事儿了?回去得推导一下看看……
肩膀又痛又木,陈澄勉强抬起左手,手肘都曲不过来,左手从手掌到上面手指,足有四五条拼起来连贯的,擦出来的血口子,已经有血冒了出来,不过这回喋血,喋特么到了自己头上。
陈澄又稍微握了握左手,握不太起来,手掌正中传来剧痛。透心儿的痛。
陈澄又握了握右手,右手也痛,但是勉强能握在一起。
伤害评估,纯物理真伤,最重的怕是左肩,从左肩到左手肘当下里又辣又木;其次左掌,掌骨要看下有没有伤,再其次是右掌。
再看看底下躺着的那小屁孩儿,因为他身上羽绒服穿得厚,原本应该砸在脖子上篮板又被陈澄给人肉拦了;原本也有可能砸在他腿上的篮球架,也提前转向倒伏在一旁了。除了这会儿躺地上有点灰头土脸,单论伤,却还真没看出有什么伤。
陈澄一遍嫌弃的看着地上躺着小屁孩儿,心里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就势躺一下。
放眼过去,此时场上,自己伤的最重。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到底我是做错了什么?
最终还是我,默默扛下了所有。
哦对,躺之前,陈澄是多么想把刚刚卸砝码的那个小子拉过来揍一顿。
以我一身伤,换前世这小屁孩儿的惊悚早夭,应该还是值得的吧。
但是……
陈澄又咂摸出点别的味儿来。
后果。
原本这挽篮板于既倒的行为,从前世所造成的恶劣悲剧来看,是个功德无量的事儿,和小时候学习的某老师拦惊马的英雄事迹,有相同的级别。不给陈澄个见义勇为全国十佳少年称号都对不起他救的这条命。
但是……
偏偏现在这个篮球架子倒了,除了篮球架子倒了,就只有自己这一身伤……并没有所谓“前世后果”做参照物,甚至没有个权威,比如说旁边站个老师能作证或者做定性评估。
即使旁边有人证,也很难将这场事故定义为性命攸关,生死一线。
事件性质直接由至少是个市级的人命“案件”,塌缩成了校级的学生调皮捣蛋。
恐怕最严重的定义,不是学生遇险,而是损坏学校设施……把篮球架子弄倒了么……
所以,就算有很多人给自己说好话,学校,领导,老师,也未必会把陈澄救人的这一壮举真的当回事儿。
估计政教处老师,就这一事故的工作重点,反而是去追究那仨倒霉孩子的责任。
而自己这场见义勇为,落下一身伤的亏,就白吃了。
何况,时间那么短,恐怕光在场,绝大多数人,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甚至,躺那儿那个小屁孩,自己也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是他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在死神的镰刀底下,生生的抢回了他这条小命。
想到这儿,陈澄看看此时正明朗的天,自嘲的笑笑。
算了,他做这件事,原本也没有图什么;他做的时候,本也什么都没考虑。
自己是要去干甚来着?哦对,买创可贴,还有好几口子,等着自己排练呢,虽然自己手上,又平白多了好几条口子……下周一就演了。
周围还是鸦雀无声,在场的人仍被这突兀的场景硬控僵直。
陈澄看回地上躺着的小屁孩,自己依然用还好的右手捂着左肩,踢了底下的小孩儿大腿一脚。
“作死啊!你们?这篮球架子根本没钉牢,这你们也敢爬?起来!起来看看,伤到没有!”
小屁孩依旧怔忡着,却由侧躺变成了仰卧,却没有马上站起来。
陈澄又左看看右看看,在人群中寻找刚才在篮球架底下起帮扶作用的那两个小兔崽子。
完蛋……那么快,没记住长相,这俩小崽子本能的避险反应,跑开了,进人堆儿了。
陈澄还是看回已经变成仰躺着的那个小屁孩儿。
自己刚才的右手捂过这小屁孩儿的脖子,但现在还是这只右手,真想直接给他个大逼兜,就往刚才自己捂的那个位置扇,扇他个颈动脉断流。
“起来!别躺了!看看伤没伤?你们哪班的?”
小屁孩儿似乎方才回魂。
“初三……初三(4)班……”
但看他还躺着,陈澄心头无名火起,duang的一脚,踢在那小屁孩儿大腿上。
“我刚才要是不搂你那一下,你刚才脑袋就搬家了你知道么?那么虎呢?你赶紧看看有没有受伤,自己找你们班班主任自首啊,你们把这篮球架子拉倒了……”
陈澄此时肾上腺素已经褪去,只剩一身疲惫,但心里却如明镜一般。这几个小崽子,不知道会怎么跟他们老师描述这一事件,但从一个正常的,自私的小孩儿心理出发,一定会将这件事的后果粉饰到最低,压根儿不会涉及到生死。
历史上的救命之恩的真相就是这样,绝大多数,取决于被救者,是否将这救命之恩,认知为救命之恩。而有公众监督,或者存在明确危及生命逻辑的,无争议的救命之恩,只占这中间较小的一部分罢了。
所以陈澄对自己这一行为,会被这个,以及这几个小屁孩儿感恩,不抱任何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