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殊玉已经听着桑翊的心声,听了三天。
这三日震惊连着震惊,到了这日再次看到桑翊做出反常举动,殊玉已经能够做到毫无波澜了。
桑翊正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用小刀一刀一刀地在胳膊上划口子。
前世殊玉与桑翊的住处并没有安排在一个院子里,所以殊玉从来没有发现,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桑翊会这样对待他自己。
殊玉这三日听桑翊的心声让她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前世的桑翊,是一个重生之人。
并且,不是第一次重生。
从各处细节推断,桑翊最少也经历了两世,并且每一世都会亲眼目睹殊玉的死去。
前世是桑翊重生的第三世,不知出于什么缘由,桑翊一直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让殊玉摆脱死去的惨烈下场,改变命运。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来的办法,那就是殊玉若要改命,就必须出于自身意愿,亲手杀了桑翊。
可惜,没有足够的积怨,殊玉一个一心向着正道的人,根本不可能出于本心,去随意杀掉任何人。
没有积怨,此局无解。
桑翊重生,似乎就只为着给殊玉改命这一个目标而活。
他整日找不到办法,压力过大时,便会一言不发地去划破自己的皮肤,释放内心膨胀的情绪。
每每看到殊玉时,桑翊的心声里,就充满了令人窒息的自责与懊悔。
殊玉与桑翊的灵台密不可分,日夜沉浸于如此压抑的思绪之中,她感觉自己即将疯魔。
前世的桑翊,是如何带着这份沉重,存活于世呢?
殊玉收下桑翊为徒三日之后,许挽铃见到了桑翊。
“阿桑”,许挽铃满脸委屈,“如果你师尊能收下我,我们就不会分开了。”
桑翊道:“师尊不肯收下你,是因为你拜师不成,踩死脚边蚂蚁泄愤,她觉得你没有善根。”
许挽铃愣住了。
“阿桑!”她一把抓住桑翊的胳膊,“我平日里很善良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修仙之人,哪里会因为一只蝼蚁而动摇主意,分明是她冷酷无情!”
桑翊皱眉,“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因为你的力量太小,你泄愤也只能对着蝼蚁,谁知将来你修为高深,是不是,也会拿着凡人百姓泄愤呢?!”
许挽铃面对恶声恶气的桑翊,一时显得有些恍惚。
若是其他人这么凶她,她一定会凶回去。
可是,她已经失去了亲人和家园,在这弱肉强食的修仙世界里,她只想要好好活下去。
桑翊是雷灵根,又拜了昆仑仙门的天灵根为师,前途不可限量。
这是她唯一向上爬的机会。
“阿桑”,许挽铃眼中溢满泪水,“柳坡村时,别的女孩子都不跟你玩,我却一直拿家里的好吃的送给你,我帮你干活,还阻拦其余女孩子欺负你,我这样一直跟着你,难道你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桑翊将头偏到一边,“你对我好,我感念你,可这与你诬陷师尊是两码事。”
“怎么是两码事?!”许挽铃道:“一个好的师尊,怎么可能任凭徒弟那般苦求,也不动容,她就是把你陷于两难境地,她就是冷心冷肺!”
桑翊握紧了拳头,想要继续反驳,可那一刹那,他似乎找到了自己解决难题的方法。
假如他当一个不乖的徒弟呢?
任性、无理取闹、处处与殊玉唱反调,殊玉会不会先厌弃了他?
殊玉在灵台里将桑翊的心声听得一清二楚,忽然想起了前世桑翊对待她的种种大逆不道的行为,心头掠上苦涩。
那些,原来都是他刻意为之吗……?
为了完成这个目标,他就非要如此吗?
与许挽铃见面之后,桑翊回到凌霄峰,去了一处荒败的悬崖。
山风呼啸,桑翊对着天地下跪,语气里是压制不住的悲伤。
“师尊,前世为了改变一切,我当了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以至于囚禁你,强娶你,你最终都不愿意出于本心杀死我,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啊……”
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这是殊玉在轩辕厉冷无伤梦中梦听到过的话。
桑翊说罢,脑海里闪过前世的点点滴滴,他的记忆与殊玉共通,一瞬间,殊玉看清了桑翊口中的前世。
她看到桑翊拜入凌霄峰,日夜苦修,瞒着自己联络魔族,步步为营,打得修真界正道毫无还手之力,成功成为魔尊,最后将她殊玉囚禁于魔族强娶。
那时桑翊满心等着殊玉亲手杀死他,可是到最后,殊玉都因桑翊未取无辜之人性命为由,不忍杀他。
最终,殊玉命途难改,患上恶疾,受尽苦痛折磨,死在了桑翊怀中。
多么牵强,一个修为大乘期的人,竟也会莫名其妙地患上恶疾,然后死去。
命途真言,像极了悬在殊玉头上的剑,让她的每一世都逃不脱无形的桎梏。
桑翊跪在风里,他心中满是对命运无奈的怒火,满是已经渗透了灵魂的无力。
“师尊,只要我一步一步让你对我失望,终有一日,你会想杀了我吧?”
他想,他会在暗处把自己的师尊保护得很好,却不知,事情发展到最后,处处都会充满了不得已。
感受着桑翊内心痛如刀割般的无助,殊玉只觉得全身都在战栗。
桑翊背负了几辈子的担子,几乎压弯了他的脊梁。
他低下头,眼泪砸进黄土。
“师尊,求你恨我吧……”
……
后来,桑翊的表现与殊玉前世的记忆毫无二致,他因为许挽铃多次顶撞殊玉,怪怨殊玉冷心冷肺,与殊玉争了又吵,吵了又争。
在岁月的推移间,桑翊凭借自己的能力,当上了修真界的仙首。
直到,有人设计让桑翊丢失灵力,并将其嫁祸在了殊玉身上。
桑翊第一次感到了事情的失控。
能让他丢失灵力,背后的黑手,自然有着十足的把握。
若是殊玉因愤怒与众仙门对上,怕是更会将事态推向不可扭转的地步。
他不敢赌,他已经失去了殊玉两次,他宁愿将殊玉困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都不要她再卷入未知的变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