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缕街是临淄贫民最多之街,被达官显贵戏称‘褴褛街’。陈生定家中父母早亡,娶了个老婆,膝下本有个儿子。但儿子参了军,后来在战乱中丧了命,儿媳受不住贫穷跟人跑了,只留下一双儿女给陈生定和他老婆。可前几天孙女不知怎么得了重病,延请回春堂大夫苏波看病。苏大夫观了面色,号了脉,诊金都没收就跑至门口,方才告知孩子没救了,又告知此病感染性极强,建议将孩子火葬。
陈生定见孙女尚有一口气在,不忍心孩子痛苦,将孙子让老婆子照料,自己去尚公祠祈求孙女早日康复。
而大夫苏波回至家中,自己服了几剂增强体质的药,所幸身体并无不妥,考虑再三,连夜将一封匿名信偷塞入临淄府衙大门。
清晨,临淄管太守拿到文书便寻郡丞洛南商议,而这个郡丞洛南就是当年天界的百里南。洛南失了天界记忆,以为自己是个孤儿,用了五年时间辛苦从乞丐当上郡丞。洛南细问病症,又听闻在彩地十几年前曾有过相似疫病,后来还是官府围住彩地,等村人死绝后放火烧村,才不致疫病蔓延。洛南立刻建议先围蓝缕街陈生定家,秘密杀害其家中之人,又一把火将他家烧了个干净。当得知陈生定已去尚公祠,又重重兵卒围困尚公祠,不放人出祠。而对外只称陈生定通敌叛国,当夷三族。
陈生定的儿子为国捐躯,陈生定一家却通敌叛国,何其可笑?
一纸公文,一场了断!
矢发连弩强攻之下,尚公祠中的百姓纷乱逃窜,官兵趁着众人慌乱之时,将门关紧。为首将士密令日夜坚守,不放一人出祠,又密令多备柴草与猛火油,只等郡丞命令,火葬尚公祠。
尚疆和杜世嘏正在商量对策,只见有位汉子义无反顾地冲至门前,哪有机会拦住他?只见那汉子毫不犹豫拉门,门尚未打开,门处已是连弩齐射,汉子立时倒在血泊中。一番射杀后,大门又被重重关上。
尚公祠里的人再也不敢提出去的事了,只呆呆望着地上歪歪斜斜躺着的四具尸体,杜世嘏开口:“受伤的人先治伤,剩下的人一起把四具尸体处理好。”
可是将尸体放在哪里呢?
“衣冠冢内有个水晶棺,先放四具尸体。”尚疆提议。
“那是用来盛放尚公遗尊的,虽然尚公遗尊还未寻到,但放置四具尸体,不合适。”许多人都是这个意思。
尚疆心里一阵感动。
杜世嘏懒懒开囗:“一千多年过去,有尸体也变成云气了!”
尚疆听了这话,心想:在我的信众面前说我成了云气?这可不好。
众人议论纷纷,他们中年长者居多,大都不同意使用水晶棺。
“你们也不想想,尚公若果真有灵,会忍心让你们在祠里出事?陈生定又是时疫又是通敌卖国,现在不处理好尸体,大家又出不去,若疫情蔓延,留给大家的只是等死。尚公如果知道,难道会不借我们棺材用用?”杜世嘏劝道。
尚疆也劝道:“大家快将尸体暂放水晶棺密闭。我们且先将药配好,分发众人服下,再来处理尸体,尸体带有时疫瘴气,火化是必须的。”
众人听罢,才齐心将尸体放入水晶棺。
尚疆和杜世嘏又将太公祠众人情况梳理了一遍,目前有位老妪轻微低热寒战。尚疆命两位胖大婶做几个蓝色遮囗布给众人用,又专门做红色遮口布给有症状的病人用,还赶紧把病人单独分了房间。
忙完这些,又饿又渴。守院王伯已经送茶水过来了,尚疆递给他一个蓝色遮口布,庆幸道:“幸亏竹林后面有一口井。”
“水不成问题,吃的呢?祠内可有储备?”尚疆问。
“有一些,因为太公祭辰将近,祠里会备义膳,所以储备了一些。不过,这里大概有二百七八十人吧?只能顶一个月左右。”王伯回答。
“领我们去药房。”杜世嘏说。
王伯率先往百味阁方向走,尚疆和杜世嘏跟在后面。
“都有些什么药?”杜世嘏问。
“这个我也不认识,义膳那天本有人会来这里做药膳兼分发药物。”王伯的确分不清七七八八的那些药。
“命人多做几双厚麻布手套,以后传递物品不能亲肤授受接触。吃过的饭碗,也要经沸水煮一炷香功夫消毒。给病人用具应分开处理,重症病人屋内大家不要轻易进入,记住,把饭放窗台上就行。”尚疆边走边说。
“还有,遮囗布每隔三个时辰用沸水煮一次,我们待会儿先配几味药,让大家吃了再说。”杜世嘏开口。
尚疆想想还不放心,转身高喊了一声:“一柱香时辰马上开饭。请大家不要吵嚷。谁带头挑事,谁就把饭菜让给别人。祠里吃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只够我们这几些人吃三个月的。”
“三个月以后可怎么办啊?”人群中传来讨论声。
“你们还想继续待下去吗?当然各自回家啦。”说罢杜世嘏随意吹了声口哨。
杜世嘏转头,轻轻问尚疆:“三个月?你确定?”
尚疆却瞥了他一眼:“难道说一个月?”
“要我就说一个月,骗人可不好。”
“刚才还说自己是回春堂大夫,你是大夫吗?”尚疆问。
“我可是回春堂当家。”杜世嘏自豪地说。
“这么年轻?”尚疆不敢相信。
“可不?又年轻又帅。”杜世嘏满满的自信。
“你仰慕尚公?”尚疆问。
“我仰慕尚公?”尚疆听到杜世嘏这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你来尚公祠干嘛?又不仰慕他?”尚疆又问。
“我仰慕一位姑娘,那个姑娘有个奇怪的嗜好,她仰慕尚公。”杜世嘏解释。
“如果我是那位姑娘,我可不喜欢你。”尚疆意味深长地笑了。
王伯用钥匙开了百味阁大门。百味阁,是一座坚固的两层楼房,下层储存医药典籍,上层储备药物。可谓药中存书性,书中有药香。
他们到了二楼,楼上空间很大,只见连着的十二个大型橱柜,每个橱柜又分成五十余小格。
“为何有这么多药?”尚疆脱口而出。
“因为那位美丽的姑娘,仰慕尚公的高风亮节,每年祭典前都亲自把药材送到祠内,以尚公名义布施穷人。”杜世嘏很了解内情。
尚疆为有这么一位红颜知己而非常欣慰:“什么时候,引荐一下?”
“什么?”杜世嘏正在分辨药物。
“引荐下那位美丽的姑娘。”
“不行。”杜世嘏一口回绝。
“你说尚公祠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有什么反应?”尚疆问。
“我期望她不知道,她若知道尚公祠出事,会马上赶过来。”杜世嘏有点担心。
尚疆细细观察了一下,六百余小柜并没有装满药材,只储存了约摸半数。植物类药材占九成左右,一些常用的药装了许多柜子。而像朱砂、赭石、龙骨、芒硝、胆矾等矿物类药材和蝎子、鹿茸、蝉花、燕窝、蜈蚣等动物类药材竟只有寥寥几十种。
“你可有治时疫的良方?”尚疆抬头问杜世嘏。
“没有,你有吗?”杜世嘏反问。
“以前听朋友说过白虎犀麻生元固本汤或许有用,但是刚才我大略找了一下,少了一味药——犀角。我们待会儿先研究一下药方,看看药方可不可行。”
杜世嘏闻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