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蓟州两镇正在准备出塞作战,宗室改革之策也已经推行,朱翊钧本人也在着手筹划建立银行。
一切都在朝着有条不紊的进行。
没想到,一个人的一道奏疏,如烈火烹油一般,让整个朝堂都炸开了锅。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一道奏疏,不至于让某些人贬官,但足以让很多人坐立不安。
原因很简单,上这道奏疏的人,叫海瑞。
上这道奏疏的目的,请求朝廷重新开海。
应天巡抚海瑞,在福建上了这道奏疏后,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朝堂,再次躁动。
海瑞是应天巡抚,他的这道奏疏为何在福建发出?
事情是这样的。
嘉靖四十四年,海瑞因上治安疏触怒嘉靖皇帝而被下狱。
期间,承蒙时任刑部尚书的黄光升搭救,海瑞很是感激,多次登门拜谢。
去年,黄光升过世,海瑞闻讯后,悲痛欲绝,当时他本就抱病在身,可依旧坚持去奔丧。
上疏告假得到批准后,海瑞将应天巡抚衙门的一应事宜暂时交由王用汲代理,他本人则匆匆上路。
黄光升是福建泉州府晋江人,从应天到晋江,路程不算近,一路风尘仆仆。
海瑞年事已高,七十多了,当时还抱病在身,再加上悲伤过度,到晋江吊唁完后,人就撑不住,病倒了。
与海瑞随行的,还有十一个人。
领头的是应天巡抚衙门的贾千户,其余的十人,都是巡抚衙门的兵。
本来,去晋江奔丧属于是私事,海瑞没打算让巡抚衙门的跟着他一块去。
他的意思,带上两个仆人去就行。
可应天巡抚衙门大门的其他人不答应。
从应天到晋江,道可不近,路上不说遇上坏人了,你海瑞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而且还是一个病人,真要是出点什么事,应天巡抚衙门这么多人,还活不活了?
一帮人在那劝,包括王用汲也劝。
最后,还是王用汲拍板决定,让贾千户带十个兵,便装跟随海瑞去晋江。
一来,随行保护。
二来,随行照顾。
海瑞病倒后,黄家人请海瑞在黄家休息养病,海瑞不愿打扰。
要是住客栈,人多眼杂的,也不适合养病。于是,黄家人便给海瑞租了一处院子,供他养病。
租金呢,海瑞坚持自己支付。
黄家人了解海瑞的秉性,没有坚持付租金,不过,他们经常来探望,以及送一些肉菜以及滋补的药材。
海瑞七十多岁的人了,人到七十古来稀,静养了近半年才见好。
期间,海瑞只能再上疏告假。
吏部的人也都知道海瑞安排脾气,他但凡要是能动,绝对不会请假,于是很痛快的批准。
这天,病情见好的海瑞,走出房门透透气。
正在院中和其他兵士聊天吹牛的贾千户见状,赶忙跑过去搀扶,“中丞大人,您慢点。”
“不用扶,我还走的动。”
“走的动您老也别走了,快坐下。”
能随行侍奉巡抚的,那都是机灵人,海瑞刚一出屋,就有一个士兵从屋里搬来一把椅子,放到院里。
其实,院里有那种石桌石凳,但那石头凳子凉啊,还是坐椅子更好一些。
贾千户扶着海瑞坐下,自己则站到旁边,“中丞大人,今天早上黄家少爷差人送来了几只老母鸡,灶上正给您炖着呢,一会您老喝碗鸡汤补补。”
海瑞神色顿时严肃起来,“不是说了,别光要人家的东西,怎么就是不听呢。”
贾千户连忙解释,“中丞大人,您吩咐了,卑职不敢不听。一开始卑职也没打算要,可黄家的人非要给。”
“黄家的那仆人说,要是我们不要,他们就直接把老母鸡放了,完事回去向黄家少爷请罪。”
“卑职这也是没办法。”
海瑞叹了口气,“黄老尚书对我有恩,我这病了,黄家又为我忙前忙后。”
“算啦,等我这病好利索了,备份厚礼,我亲自登门拜谢吧。”
“鸡汤好了。”一个士兵从伙房中走出。
“中丞大人,鸡汤炖好了,饭菜也马上就好,您看您是在院里吃,还是在屋里吃?”
贾千户立刻训斥这士兵,“外边风大,中丞大人这病刚见好,见不得风,把鸡汤还有饭菜都盛好了,端屋里去。”
“是。”这士兵便又走进伙房去准备。
正厅中一条长桌摆下,海瑞坐在上位,左右两侧坐着贾千户和那十个兵。
海瑞没什么架子,贾千户等人也都随行照顾他这么长时间了,双方之间规矩是有的,可还那么多穷讲究,便凑在一起吃饭。
海瑞呢,吃的不多,炖的鸡汤他喝了,但鸡,给其他的士兵吃了。
当兵的都是棒小伙,能吃,一桌子饭菜,很快就见底。
就在贾千户安排人收拾碗筷的时候,忽然看到有两人在大门前逡巡。
海瑞也注意到了,便让贾千户过去查看。
贾千户走到大门前,只见有一老叟和一老妪。
“二位是有什么事吗?”
这老叟明显有些害怕,颤抖着说,“这位老爷,您看能不能行行好,给我们一口饭吃。”
贾千户没有犹豫,这年头有讨饭的不算奇怪,“你们等着,我这就去给你们拿。”
说完,贾千户转身进院,点手招呼来一个士兵,“去伙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给门口的送过去。”
“哎。”
接着,贾千户又走过去给海瑞汇报,“中丞大人,是两个讨饭的,卑职已经安排人去给他们送吃的了。”
“民生之多艰啊。”海瑞轻叹口气,像这种情况,他不知道见了有多少。
“我看他们二人年岁也不算小了,把他们叫过来,到屋里安安稳稳的吃。”
贾千户了解海瑞,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愿和惊讶,应了一声后,又来到大门前。
“二位,进屋吃吧。”
这老叟很是诧异,想来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惊诧之余,又有些惊喜。
惊喜过后,便是自卑。
“不不,不用了。我们俩身上脏,别再弄脏了老爷的屋子。”
“屋子脏了再扫,怕什么。你们这也就是遇到好人了,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