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进京了。
开海利国利民,可总有些人非要横加阻拦,他此番进京,就是要与那些人当面辩驳。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明朝中后期的官场是黑暗的,可也不全是黑暗的,总有那么一丝光亮是于黑暗中存在的。
为数不多的那丝光亮中,可以看到一缕身影,或许不算伟岸,或许不算挺拔,但绝对让人刻骨铭心。那就是海刚峰。
年过七旬的海瑞,暮气沉沉的大明王朝,负负未必就能得正,但,至少努力过。
武英殿,这是朱翊钧选择的辩驳地点。
殿内,分左右两侧,左右又分前后。
左侧前端,是内阁的三位大学士,首辅申时行,次辅王锡爵,三辅王家屏。
右侧前端,有四人,依次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田义,锦衣卫掌印柏子青,北镇抚司掌印宋金,南镇抚司掌印文应诏。
余下的都是朝堂上的官员。
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张鲸代表皇帝,立于上位。
朱翊钧没有参加,因为开海这事,太过敏感,他若是参加,容易增加变数。
众官员身后,还有一条长案,案旁坐着的都是司礼监的太监,负责记录。
俄顷,就听得殿外有人高声喊喝,“海中丞到。”
唰!
殿内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向着殿外看去。
其实,海瑞只是走到了殿外的广场上,并没有走到殿前的台阶上,从里面向外看,看不真切。
可,那是海瑞,虽不见人,但众人却不由自主的能感受到来人越来越近。
终于,海瑞走进武英殿。
众人注视着海瑞。
海瑞并没有在意众人的眼光,径直走到中央,立住身躯。
姓名:海瑞。
年龄:七十三。
亲属成员:无。
性格特点:刚峰。
众人竟从这位古稀老人的身上,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
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张鲸,是第一次见到海瑞。老而弥坚,这是张鲸从海瑞身上最深刻的印象。
张鲸收了神,看向海瑞,“堂下可是海瑞?”
“正是。”
“奉旨问话。”
两旁的官员迅速起身。
皇帝问话,海瑞则要跪地听问,不过张鲸拦住了他。
“陛下恩典,海中丞站着回话即可。”
海瑞挺起有些佝偻的身子,转为躬身,“臣海瑞,谢陛下恩典。”
张鲸接着说道:“你的奏疏朕已看过,有理有据。然,海禁乃祖制,朝中官员亦有微词。”
“朕应卿所请,召卿入京,与朝臣辩驳。不论结果如何,卿之心朕已了然。”
“今百官在堂,海瑞,你可准备好了?”
海瑞回道:“回禀陛下,臣已然无虞。”
“如此最好。”
这句话说完,张鲸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海中丞,话已问完,还请坐。”
一个小太监接着搬了把椅子放到海瑞身后。
张鲸的目光缓缓划过众人,“诸位大人,海中丞的奏疏你们已经都看过了,有什么不同的见解,趁着海中丞在,不妨说出来。”
话音刚落,就有一官员起身,冲着海瑞一拱手,“大理寺评事顾宪成有问。”
顾宪成原来是吏部封验司主事,正六品,可这家伙不在吏部当值反而跑去跪门,因玩忽职守被贬为正七品的大理寺评事,
海瑞站起身来,“顾评事请问。”
顾宪成倒是没有问有关开海的事,“海中丞身为应天巡抚,却干涉福建的案子,是不是有越权之嫌?”
海瑞直勾勾的盯着顾宪成,双眼好似拉满了的弓,顾宪成都没敢看他。
“敢问顾主事,我是不是大明朝的官?”
“海中丞当然是大明朝的官。”
“福建的百姓是不是大明朝的百姓。”
“当然。”
“大明朝的官为大明朝的百姓申冤,有何不可?”
“难道在顾评事的眼中,为百姓申冤也有错?”
顾宪成被顶了一下,一时有些语塞,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为百姓申冤,是我等为官者的本分,当然没错。”
“可福建有自己官府衙门,若是人人都如海中丞这般越权插手他省之事,那大明朝还不乱了套。”
海瑞陡的提高声音,“想让大明朝乱了的,不是我海瑞,而是那些包庇凶犯的巨贪大恶!”
“苦主告到晋江县衙,县衙的人却伙同凶犯将苦主抓进大牢,还以诬陷为由抄了苦主家。”
“苦主又告到泉州府衙,可府衙却不管不顾。”
顾宪成说道:“那不是还有按察使司衙门?”
一说到这个,海瑞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亲自写的状子,差人送到福建按察使司,可就因为没有给好处费,状子连按察使司的大门都没有进去!”
“那还有福建巡按御史呢。”顾宪成的底气有些不足了。
“按日期推算,那个时候都察院派出去巡按福建的监察御史,刚刚走到浙江。”
说这话的,是左都御史赵锦。
“但凡八闽之地的官员能有些作为,也不至于让海中丞如此为难。”
赵锦说这话,偏向海瑞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接着,刚刚由刑部左侍郎晋升刑部尚书的张孟男,也说话了。
“天理昭昭,公明天下,我大明官员又岂能看着百姓含冤而不顾。”
“这件事,我认为海中丞做的没错。换作是我,怕也会这么做。”
两位大佬为海瑞站台,而且是三法司中刑部和都察院的两位大佬,法律条文的解释权就在人家那呢。
顾宪成自知,自己已然没理再辩下去,也只会自讨没趣。
他朝着海瑞躬身行了一礼,“下官的话已经问完,多谢海中丞赐教。”
海瑞朝着顾宪成还了一礼,“有劳顾评事发问。”
张鲸见顾宪成问完,看向众人,“还有要问的吗?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