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伯张元善等了这么半天,如今朱翊钧一问,他立刻抖擞精神。
“皇上,臣的儿子张庆臻现任山东都司任城卫千户,前几日他差人给臣送来了一封信。”
“信中说他带人清查任城卫的军田,结果发现衍圣公府占了一百多亩军田。”
“他本想带人去衍圣公府去理论,结果连衍圣公府的大门都没有进去。等他带人清查军田的时候,衍圣公府几十号家丁手持利器,公然殴打任城卫的官兵。”
“犬子年幼,蒙皇上信任,初次离京就担任正五品的千户。信中本是儿子与父亲的家信,本是儿子对父亲发发牢骚。”
“可臣细细思量,却发现其中或有阴谋。”
“衍圣公府千年世家,曲阜知县又是孔家人世袭,整个曲阜俨然成为了衍圣公府的私地。”
“衍圣公府强占任城卫的军田不说,竟然还指使打手持械行凶,公然殴打任城卫的官兵。”
“多年积累,从不纳税,想必已有足够的钱粮。”
“犬子因未曾进入衍圣公府,前脚离开去清查军田,后脚衍圣公府的打手就到了。”
“如此仓促的时间衍圣公府竟然能组织起数十号打手,且手持利器。若时间再长些,恐怕他们还能组织起更多的打手。”
“有钱,有粮,有人,有利器,有威望。已然具备谋反的实力。”
“臣乃朝廷敕封的惠安伯,世受皇恩。任何人想要危害朝廷的江山社稷,臣绝不答应!”
“今臣从家信中窥得衍圣公府有谋反的实力。且殴打官军,本就有谋逆之嫌。”
“衍圣公乃圣人之后,理应忠君报国,臣本不该怀疑。然臣世受皇恩,与国同休,察觉衍圣公府有谋反之意,又岂能置之不理。”
“为了大明朝的江山社稷,故臣斗胆,上疏参劾衍圣公府。”
申时行听罢,止不住的用眼角余光打量惠安伯张元善。
这家伙平日里花天酒地、欺男霸女,没想到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
明明是想为自己的儿子出气,结果反倒成了他张元善为江山社稷着想。
还说什么衍圣公府有谋反之意,就人家那家世,我申时行有谋反之意人家都不带有的。
“申阁老。”朱翊钧的声音响起,拉回了申时行的思绪。
“臣在。”申时行忙躬下身。
“惠安伯的话,你怎么看?”
“回禀皇上,臣以为惠安伯忠心为国,实乃可敬。然寻常百姓谋逆官府还要再三查之,何况还是衍圣公府。”
“依臣愚见,不妨按照惠安伯之设想,派人前去山东查探。若查证属实,那便没的说,立刻派兵缉拿反叛。”
“若查证为虚,既为朝廷消去隐患,又还了衍圣公府清白,还了却惠安伯的疑心。”
朱翊钧将目光从申时行的身上挪到张元善的身上,“惠安伯,你怎么看?”
“回禀皇上,申阁老所言在理。派人前去山东查探,若未曾发现谋逆,自然是好事。若发现谋逆,则可及时止损。”
“然,此乃军国大事,究竟如何,臣唯遵圣裁。”
“那就查。”朱翊钧收回目光。
“衍圣公府强占任城卫那一百多亩军田的事,是否属实?”
“回禀皇上。”自进殿以来如同透明一般的兵部尚书梁梦龙立刻回道。
“兵部自接到山东的公文后,臣会同兵部同僚仔细翻阅了山东都司以及任城卫的的军田田册,曲阜城西,确实是有任城卫的军田。”
“但公文中所述,衍圣公府强占的一百多亩军田地是否为任城卫的军田,还要派人实地清查才能进一步确定。”
“不过任城卫已然派人清查过了,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差错。可毕竟涉及衍圣公府,稳妥起见,臣以为还是应派人实地勘察。”
“强占军田,不论是谁,都应按律严查。”朱翊钧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衍圣公乃圣人之后,更应为天下表率。”
“是。”梁梦龙略带惶恐。
“万世师表,圣人之后,朕还是相信衍圣公府的。”朱翊钧的语气渐柔,接着又叹了口气。
“可此事满朝皆知,悠悠众口,仅凭圣人之后,怕是难以令人信服,该查的还是要查。”
“朕听说曲阜知县带着衙役,竟然想要将任城卫的官兵过堂?”
申时行听出了朱翊钧语气不善,“回禀皇上,确有此事。”
“任城卫有镇抚,有掌印。上面还有济宁兵备道,还有巡抚衙门,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曲阜知县质询任城卫的官兵。”
“此事,是曲阜知县越权了。”
朱翊钧:“既然越权了,那就按律治罪。”
“是。臣下去之后就转告吏部,先革除那曲阜知县的官职,而后让刑部派人将其锁拿进京。”
朱翊钧点点头,“惠安伯参劾衍圣公府有谋反之意,山东的公文中又说衍圣公府强占任城卫的军田。”
“不管如何,仅凭衍圣公府敢驱使家丁殴打任城卫的官兵,就罪无可恕!”
“让三法司派人去山东,严查此事。”
“申阁老以为谁可以担此重任?”
申时行:“皇上,臣以为刑部右侍郎王用汲可担此重任。”
“那就以王用汲为主审官,山东巡抚宋应昌为副审官。此事又涉及到任城卫,西宁侯掌左军都督府事,这样,西宁侯也算一个副审官。”
“事关谋逆,让锦衣卫也派人去一趟。”
“旨意即刻下达,让王用汲带人去山东,彻查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