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张梅最新的记忆，是停留在自己十八岁那一天。

    那天她放了学后，在家的小区门口，就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清清。”

    路清循着声音看去，一个在脑海里想过无数次的女人，突然就这样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

    只是相比七岁时的她，她像苍老了许多。

    “妈妈？”路清脱口而出，激动得除了妈妈二字，什么也说不出来。

    张梅手里提着一个袋子，显然也是有些激动。

    她快步朝路清走过来，嘴里说着，“清清，妈妈想你了。”

    路清站在原地，等着她的接近。

    她是多想自己的妈妈，只有她自己知道。

    父亲路有才再婚后，这个家里就基本没有了她的位置。

    后妈刘芝虽然人前对她挺好，但只有她清楚，在背后，她使用的恶毒语言和行为细节上，带给她多少的伤害和孤独感。

    路有才因为和刘芝生了孩子后，路清就更加的被边缘化了。

    在家里，他们三口坐在长沙发上，而自己则坐在旁边的藤椅上。

    节假时，他们三口一起去外面野炊，路有才就对路清说，“你留家里学习，顺便把你妹妹的衣服用手洗下，你妹妹的衣服洗衣机洗不干净，你妈讲究，多做点事让你妈开心一点。”

    第一次路有才对她这样说的时候，路清都有些不相信。

    她怀疑那不是从路有才的嘴里说出来的。

    刘芝是他老婆，但路清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他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去讨好自己老婆？

    路清没有跟着他们去，但也没有为妹妹洗衣服。

    她一向不喜欢讨好别人，况且对方还是她抵触的女人。

    她不喜欢刘芝，刘芝也不喜欢她。

    那时候路清就想，如果自己的妈妈回来该多好。

    但张梅似乎早已经忘了她。

    这种日子过了十来年。

    终于在十八岁这一天盼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路清慌忙抱住张梅的身体，生怕她再离开，“妈，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

    路清抬头，满眼都是期望，“你回来了就不走了？”

    张梅抱住路清的肩膀分开，把袋子递给她，“清清，今天是你生日，妈妈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这不，我回来看外婆，就顺带送了过来。”

    路清接过，把袋子打开，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裙子。

    但她没心思细看，满脑子的关注点都在张梅身上。

    “那你还走么？”路清最在意的问题，就是这个。

    张梅眼神恍惚，“要走，你弟弟和叔叔都在广城等着我呢。”

    路清神情黯淡下来，没说话。

    张梅摸了摸她的头，“好了，清清，你已经长大了，妈妈也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以后你自己有了工作，有了家庭，就更不需要妈妈了，妈妈对不起你，你爸的条件好，我就把你留在他身边了，不过我听说，刘芝对你也挺好的，看看我的女儿，越来越漂亮了。”

    “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张梅笑了笑，“等妈妈条件好了再来看你。”

    路清这才注意到，张梅的穿着和打扮，早已不是记忆里那个漂亮的妈妈了。

    张梅的衣服毫无疑问，就是地摊上买来的。

    老气横秋不说，线头也露出了很多。

    看来她的确过得不怎么样。

    路清心疼的看着妈妈，眼睛红红的。

    张梅见路清没说话，小声问，“清清，你爸爸是个大方人，这些年，给了你不少零花钱吧？”

    “是有一些。”路清点头，“不过不是太多。”

    说完这话后，她反应过来，“妈，如果你要的话，我去给你拿。”

    虽然是夏天，张梅却使劲搓了搓手，“有多少？”

    “大概有三四千吧。”

    那个时候的三四千，已经不算少了。

    但张梅摇了摇头，“还是不够。”

    “妈，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你叔叔，这不上次赌钱欠了些钱，人家找上门来，到我们家里来泼油漆……”张梅虽然羞于开口，但还是硬着头发对路清说，“这怪我，我没上班，你叔叔生活压力大，总要找点乐子来释放，谁知手气一直没好过……”

    路清不是傻子。

    她现在已经清楚了张梅来找她的目的。

    只是这目的太明显了，太刻意了。

    让她很不舒服。

    她深吸了口气，她忍住这种不舒服，压着脾气说，“我也只有这么些钱，你要的话，我这就去拿。”

    刚转身要走，张梅拉住她：“清清，等一下……”

    路清以为还有什么转机。

    她多希望，张梅这次来的目的不是这个。

    但张梅接下来说的话让她更加难过。

    “你爸这些年做生意开大奔，又给刘芝买了套新房，他肯定赚了不少钱，你看能不能想办法跟他要点？”张梅的眼睛湿润了，“你弟弟还小，你肯定也不愿意看到妈妈过得不好吧？”

    路清定住脚步，不想再往前走。

    她现在，好像连那几千块都不想给张梅了。

    凭什么呢？

    张梅这么多年，也没给她多少爱。

    好不容易见她一次，在她十八岁生日这天，她以为特意回来看她，却没想到她带着强烈的意图。

    哪怕她不要那么急，等她过完这个生日再把这个事说出来，路清都不会这般厌恶。

    路清刹那间明白，原来她已经成了没爸疼没妈爱的孩子了。

    “我没有办法，爸爸也不会听我的，我的钱你要就要，不要的话，就算了。”

    张梅忧伤的眼神，“好，要吧。”

    还挺勉强。

    她可知道，那是路清那么多年积攒下来的。

    她甩开张梅的手，从家里把那些钱放到张梅手上。

    “以后，还是别来找我了吧。”

    那天过后，她伤心了很久。

    但谁又会在意她。

    而那条裙子，也成了她对张梅唯一的念想。

    她安慰自己，至少那条裙子，是她精挑细选的吧。

    “清清，我求求你了，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你给你爸爸撒撒娇，说不定他就会给你的。”

    路清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那次我就说过，爸爸不会听我的。”

    那边的张梅顿了顿，突的大哭起来，“清清，我真的求求你了，我知道我把你丢给爸爸是我的错，但现在你弟弟也我是我的骨肉，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进牢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