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本田老头儿的楼下,从上车到下车,前后不过十分钟的时间,我原以为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死亡公路”,原来再走二十分钟就有一个公交站牌,那里还停着两三辆出租车,其中还有一个女司机,在站牌,一眼就能看见城市的水泥森林。
我是在抱怨上车上早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眼含泪水看了看坐在驾驶座上的姑娘,没错,就是她开车把我捡上了车、送到目的地,她身材曼妙、长相迷人,笑起来有着随时对我下手的邪魅,按理说,这是我求之不得的女人,被这样的女人骚扰,简直是肉包子打……应该是荡女对色……狼,也不对!
她身上本应散发令人沉迷的芳香,但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香,如果你再仔细闻,你就想手里有块馒头,这种香气正是红烧肘子的浓香味侵入衣物所致。
什么,我为什么知道是红烧肘子而不是红烧排骨?
我都不用掐指一算,答案在风中飘动,这个姑娘不是别人,是日本国的三公主!
是的,她又追了上来,并且威胁我,这里路过的基本都是大货车,司机脾气暴躁,而我又不懂日语,他们肯定对我视而不见,她波澜不惊地告诉我,这条路还有至少五十公里,走到天黑都出不去,眼下又是冬天,她昨晚做梦梦到有人注定要在这条路上冻死,但她眨巴眼、不确定是不是我这样的一副模样……
我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从儒家的勿以善小而为之入手讲到佛家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从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的风水轮流转讲到助人为乐的社会主义新风貌……世事难料,还没等我张嘴,对方便告知我,点头或摇头,不必多说一句话,否则她只会一脚油门踩到底。
最毒妇人心,女人对付男人时的智商,真不比爱因斯坦同志低多少。
面对对手的威胁,我尽可能保持克制,心里做出如下盘算:以三公主的刀子嘴豆腐心,她不可能对我见死不救,但她肯定会拖到最后一分钟,这最后一分钟极有可能是我体力不支的时刻,这不就糟了嘛,我体力不支晕过去,什么时候醒来都不知道,万一睡个三五天,那本田老头儿坟头的草也得有一人多高了。
思前想后,救人要紧!
我点点头,上了三公主的大宝马。
然后……
然后如我刚才所说,大宝马飞驰了三分钟,死亡公路调转方向,一头扎进东京的繁华圈。
真好,好久没被女人骗了!
我咽着唾沫,脑袋像被驴踢了一脚,张无忌他妈的名言再次在我耳边响起:不要相信女人,越漂亮的女人越会说谎!
“记住你答应我的事,这边忙完了,我会去找你的!”
我朝她摆了摆手,让是非女人离开是非之地,三公主的事儿我还没精力多想,因为我一抬头,看见五楼的窗台上正探着一颗圆咕噜的大脑袋,他手里还端着一盆花,我猜不着他是为了那朵小花能接受到更多的阳光还是想给我来个高空抛物。
叵测之人正是冈本。
“你最好有好消息告诉我们,否则……有人可能要给花子一个交待了!”
妈的,我有啥好消息告诉你,难道从一楼到五楼,有哪层楼的门口写着“本田老头儿监禁在此”?
“我回来算不算好消息?”
我抬头回应道。
“女人疯起来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你信不信?”
“我……”
唉!女人,又是女人,我他大爷的只想和女人在床上交手,没想到床没见着,天天在其他地方狭路相逢,而且我胜率极低。
我大约算了算,本田老头儿是昨天凌晨被绑的,昨天算一天,今天……现在快中午了,还有十二个小时,明天就三天了,也就是说……一半的时间已过,我们还束手无策,我现在甚是后悔,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考量,实事求是地告诉花子我在帮天皇找夜明珠,还不如告诉她我在东京的街上站街,不是嘛,哪个听起来更玄乎?
我长叹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憋住,任由花子对我言语和肢体上的捶打!
一进楼道,年代感十足的气氛弥漫开来,我不自觉地瞟了一眼楼道口,本田老头儿放报纸和牛奶的盒子还和没事似的张着大口,报纸静静地躺在那里,放牛奶的盒子空无一物。
唉!老头叱咤风云一辈子,老了还不是一张报纸、一杯热牛奶,再加上一只老无所依的老猫,岁月真可怕,哪天我老了,我宁可去敬老院待着,说不定我能和隔壁吴二妹老树开花。
边想边走,本田的小铁门已经为我打开,那只黑色的老猫在门口瞪着眼,躬着身子,像见了仇人似的看着我,房间一股杀气迎面扑来,我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石头,什么,哪里来的石头?这不就刚才在“死亡公路”上打算钻木取火的石头嘛!
“怎么不进来?”
花子像从地里钻出来的一样,把我惊了一跳,她的面色极其难看,刚烈的女人冷峻起来简直就像发情的母老虎又吃了催情药……这样比喻有点不恰当,意思是那么个意思。
“我……”
我一时无语,我知道除非现在告诉花子,她的父亲现在在哪里,否则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泼出去的水,有去无回!”
“我不是故意的,你都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你告诉我了,我……信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相信我这一次呢,就这一次!”
“不可能了,有些事无可挽回,一次就够了!”
“不,我不想……”
嗯?等等,这对话怎么怪怪的,我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表白遭拒之后的死缠烂打、歇斯底里嘛?
花子没有多问,她的眼睛已经肿的不像样子,我见不得女人这副可怜楚楚的模样,于是我转过头……妈的,冈本正在挖鼻孔!
“全城搜寻吧,或许还有点希望,他可是说得出做得出的人!”
“希望在哪儿?大海捞针也算希望?站在大街上吆喝吗?”
“你说怎么办!”
冈本将身边的板凳狠狠摔在地上,支离破碎的木片散了一地,花子跑进卧室锁上门,接着是鬼哭狼嚎的泣不成声。
我没脸再怼冈本,本来事情因我就耽误了,而冈本跟随本田老头儿多年,一直视老头儿为父亲般的人物,这种感情我是不能随便插嘴搭腔的。
007的片头曲响起,是土地公打来的,我挂了电话,将手机关机。
人总得为自己做过的错事负点责任!
我抹了一把脸,无所顾忌点上一颗烟,望着印着日文的烟我有点出神,要是有颗“红将军”陪着我就好了。
老猫在桌椅板凳间四处游走,一会儿趴在报纸上,一会儿打翻一个空的奶盒,试图从里面找点喝的,不过两天时间,我看着它瘦了一圈。
人都不吃不喝了,何况是只猫,但猫和人不一样,人吃饭靠心情,猫吃饭则不用。
我扫了一眼餐桌,又转到厨房,说不定这两天的鲜奶能剩一点给它喝,尽管它对我并不友好。
唉!我真善良!
我在厨房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能滴出一滴奶的空盒,看来这只老猫没口福了,或许我走的时候可以把它带到楼下,让它去抓几只老鼠填饱肚子。
“这只猫饿了,给它弄点吃的吧!”
我从厨房转出来小心翼翼对冈本说道。
“家里什么也没有!”
冈本一肚子的火气。
“这两天的奶呢,你们都喝了?”
“什么奶,哪来的奶,谁有心情喝奶!”
“老头儿的奶啊……不是,老头儿买的奶啊,送鲜奶的不是天天给老头儿送嘛,一天一盒!”
“没有,什么也没有!”
冈本已经失去耐性。
没有?
我看着桌子上两个空空如也的奶盒,突然一个脑瓜崩在我脑袋里响起。
我抓起两个奶盒,扔给冈本。
“生产日期!”
“干什么,你他妈的本事呢,你都能给天皇找夜明珠,怎么就找不到一个人呢!”
“告诉我生产日期!”
冈本瞪着我,瞥了一眼标签。
“2月3号!”
“这个呢?”
“2月4号!”
“今天是几号?”
“今天6号,昨天5号!明天就是最后一天,听明白了嘛!”
冈本暴跳如雷,沙包大的拳头狠狠砸向墙壁。
我嘴角上扬,我想我找到了蛛丝马迹的遮羞布。
“你笑什么?”
“你不觉得我……笑起来很好看嘛!”
冈本绝望地望着天花板,压制着自己的怒火,这种急火攻心的状态极有可能令人失控,我退避三舍,用力瞧着花子的卧室门。
“花子,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理所当然的毫无回应。
“花子,我想……也许我找到了一个切入点!”
“啪!”
门突然打开,狠狠地与墙壁相撞,花子一把揪住我的脖颈。
“快说,我爸在哪儿?”
“说啊,你倒是说啊!”
冈本推搡着我,如果不是花子揪着我,我应该趴在地上了。
我用力撇开花子和冈本,跳出三丈远。
“大姐,大哥,听我慢慢说!”
我摆着手,示意他俩离我远点。
“如我们所知,老爷子早晨起床有两个重要的生活习惯,一是读报二是喝奶,一向节俭的他特意在楼道里安装了收纳盒,目的是为了方便投递员将报纸和奶准时无误地放进去,就在我上楼的时候,我发现收纳盒里只有报纸没有奶,我以为昨天、今天的鲜奶已经被你们拿了上来,但刚才冈本说,压根就没有这回事儿!”
花子和冈本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像是在听天书,他们的脸上摆着共同的疑问:这和老爷子失踪有丁点儿的关系?
“你什么意思?奶难道被人偷了?不是……你是不是扯远了!”
“奶没有被人偷走,而是送奶的人根本就没有把奶送来!”
“又如何?这和本田先生被绑有什么关系?”
“冈本先生,我问你,送奶的人以前按时按点、风雨无阻,为什么偏偏最近两天连个人影都没有,如果说他家中有事或他自己发生了什么意外,至少我们能收到鲜奶店里的通知吧,或者出现一个替代者,但也没有。”
冈本抓挠着头发,莫名其妙又天花乱坠,他试图去理解,可是无能为力,花子一句话也没说,安静地站在旁边。
“如果不是送奶的投递员本身出了问题,那么他为什么这两天没有过来送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