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帘轻纱,烛影斜映。
妆台铜镜前,依婉将九公主的发簪拔出,精心梳理着她的长发。
“公主,今日之事真是解气,那环樱彻底没了脾气,怕是此时正被她主子训斥呢。”
九公主将铜镜对向自己,映照出一个弯眉似月,明眸如水的十足美人胚子。
“教训她一下也好,让她涨涨记性。”
九公主回过头来,向依婉莞尔一笑。看来她并没有责怪依婉,反而赞扬了她。
依婉回笑道:“公主你是不知,当时小顾子要撞玉镯,可真是吓死我了。我早已想好,真若是玉镯碎了,我也只有一死来报公主的大恩了。”
“胡说,别说一个玉镯,就是十个玉镯碎了,我也不许你有任何伤害。”
依婉的手轻轻一抖,她知道公主对她情深义重。虽为主仆,却胜似姐妹。
“只是我很好奇,你的镯子为何无事,环樱的白玉镯子却碎了呢?”
“自然是公主赏赐我的镯子好了。”
“才不是,翠玉怎比得了白玉。”
九公主沉思片刻,抬头说道:“依婉,明日你去见他,问问其中缘由。”
“是,公主。”
依婉点头答应,又道:“公主的意思,是说我的镯子并没有环樱的好吗?”
九公主没有回答她,而是接着问道:“今日他还说了些什么?”
依婉细想了下,答道:“他曾问过,撷兰殿有两个依婉吗?奴婢不知何意。”
九公主抿嘴笑了笑,眼前浮现出顾冲傻憨憨的样子来。
顾冲还没有睡醒就被小权子给推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问道:“干嘛呀?”
“还睡,快些起来我们要去打扫庭院了。”
顾冲打着哈欠坐了起来,看看窗外,天色刚刚泛白,应是寅时末卯时初的样子。
“这也太早了吧?”
“不早了,再有半个时辰,宫人便都起来了,咱们得抓紧做活了。”
“这么早有什么活可做?”
“多了去了,快些起来。”
小权子将顾冲拉了起来,顾冲向内屋看了看,问道:“他不起来吗?”
顾冲说的是小春子,在他眼中三人应该是平起平坐,凭什么他还在睡,自己却起来做活。
“嘘!”
小权子向顾冲招招手,捏手捏脚的将他拉到了屋外。
“他是伺候后殿的,咱们哪能跟人家比。”
“不公平。”
顾冲愤愤不平,可也没什么招,就像小权子说的,过过嘴瘾得了,该干的活还得干不是。
两人先清扫前院,现在正是八月底,天气多是晴空,既无风也少雨,所以前院里几乎没有脏物,一盏茶的时间两人就清扫完了。
这会功夫儿,严公公与小春子也都起来了。
严公公微驼着背,背负双手,开始沿着墙边漫步。这是他多年的习惯,既能散步养身又能检查这些小太监们干活是否细致。
小春子则在院中伸个懒腰,然后通过院门,向后院走去。
小权子碰了一下顾冲,说道:“你去屋内将夜桶拿到门口去,一会夜香车就来了。”
小权子指了指正屋,接着说道:“我去取严掌事的,你去取咱们屋的。”
顾冲回到屋里,看到角落里的木桶,想想都一阵恶心。捏着鼻子,将夜桶提到了大门外。
一会功夫儿,小春子从后院走了过来,一手一个夜桶,也是禁住鼻子,呼气多吸气少,看来也是怕熏到。
一辆马车拉着一车的大木桶驶到了撷兰殿门前,马车旁边有两名太监,将撷兰殿门前的四个木桶中的污物倒进了大木桶中,又将木桶放回到原处,赶着马车又向前走去。
顾冲用手在鼻子前扇着,自语道:“这就是夜香车呀,哪香啊?分明就是大粪车嘛。”
小春子走了过来,呵斥道:“你又在偷懒,站着干嘛?还不快去将夜桶刷出来。”
“啊?刷夜桶……”
顾冲这是第一次干这活,可把他恶心坏了,强忍着一阵阵干呕,总算把夜桶刷完。
小春子打开夜桶检查了一番,没有出声,算是过关了。随后,他提着两个夜桶,又给送回后院去了。
小权子扛着扫把,对顾冲喊道:“别愣着了,快些清扫后院去,主子要起来了。”
跟着小权子穿过过门来到后院,这个院子比前院宽敞了不少,正中有一间正房,想来肯定就是九公主的住所了。在正房北侧还有一间阁房,阁房门上落着铜锁。
两人一东一西开始清扫院落,一刻钟时间清扫完毕,正房的门也打开了。
依婉走了出来,看到他们站在院中,喊道:“公主起床了,快些备好早膳。”
“是。”
小权子应了一声,转身对顾冲说道:“你去取早膳,剩下的我来。”
顾冲向他翻了个白眼,剩下的还有活吗?只剩下取早膳了。
这次顾冲轻车熟路,来到内膳房取了早膳,向回走的路上,一名太监忽然拦住了他。
“小顾子,取早膳呀。”
“是,这位公公早。”
顾冲不认识这个太监,但既然人家跟自己打了招呼,总得客气不是。
那太监嘿嘿一笑,说道:“李公公一直惦记着你呢,让咱家来看看,你在撷兰殿可还好?”
顾冲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是御净房的人,李公公惦记着我,他干嘛还在惦记我呀?
“托李公公的福,一切都好。”
顾冲皮笑肉不笑,那太监继续说道:“李公公有话,让你今日过去一下。”
“哦,公公你是不知,这几日撷兰殿事情太多,恐怕我一时脱不开身呀。劳烦你转告李公公,待我这面忙完,一定回去看他。”
顾冲只能敷衍着,回去准没好事,他才不会傻到自投罗网。
“这……”
“哎呀,公公,我可不能耽搁了。公主的早膳若是迟了,不但我要受罚,一旦问起缘由,只怕你也脱不了干系呀。”
顾冲佯装焦急,还真把这个太监吓得够呛,连忙说道:“那你快些回去,我这就回禀李公公。”
“好,好,事不宜迟,公公再见。”
顾冲说完,撒开丫子一路向撷兰殿小跑而去。
那李公公总不会来撷兰殿找自己吧?只要回到撷兰殿不出去,自己就是安全的。
吃过早膳,严公公又给他们安排了一个任务,去打扫后院的阁房。
顾冲与小权子来到阁房的时候,阁房的门已经敞开,屋内有两名宫女正在打扫着。
顾冲打量了一下房内,东侧摆放着三个高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类书籍。中间是一个硬榻,榻上一个四方小桌,桌上摆放着一副棋盘。西侧两个低矮一些的架子上则摆满了各色瓶瓶罐罐,还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道。
看来这是一间多功能办公室,既是书房药房,又是娱乐室,至少顾冲是这样认为的。
两名宫女用掸子清扫着低矮处的灰尘,那面高大的书架上面,就需要顾冲与小权子去清理了。
小权子搬来木梯,顾冲爬了上去。这架子上面还真存了一些灰尘,看样子有一阵子无人打扫了。
清扫完第一个书架,顾冲又将木梯搬到中间那个书架,摆放好木梯后爬了上去。
顾冲站稳身形,拿起掸子刚要清扫,忽然间他发现在这个架子上面,有几个模糊的手指印。
指印是手指前端所留下的,一共四个指印,看位置应该是有人上来时,用手抓了架子边缘所留下的。
能留下指印说明这人上来时架子上已经有了些许灰尘,而指印模糊不清则说明这人来了一些日子了,指印又被落下的灰尘给遮掩了。
这指印肯定不是小权子留下得了,他是负责清扫的,断不会留下指印的。肯定是上次清扫过后,有人来到这里,留下了这几个指印。
顾冲将目光放在这一排书籍上,仔细查看了一遍,伸手将其中一本取了出来。
其他书籍看上去比较崭新,只有这本书籍册页略旧,明显是经常被人翻看所致。
“《罗婆经》,这是什么书?”
顾冲看看封页,顺势打开了书本,翻看几页后看的一头雾水,里面写得好似养生之道,总之看不明白。
“喂,小顾子,快快将书籍放回去。”
小权子无意中看到这一幕,吓得他赶紧过来,拍拍顾冲的腿,小声说道。
顾冲低头看看他,笑了笑将书籍放回到原处,接着开始打扫起来。
一个时辰后,阁房被打扫出来,这时,依婉进来了。
两名宫女见到依婉急忙闪身一旁,微微欠身。就连小权子也跟着弯了弯腰,看得出依婉的身份要比她们高贵。
依婉巡视一圈,没发现什么遗漏之处,便点点头,说道:“辛苦了,你们歇息去吧。”
“是。”
几人一起答应,顾冲正要离开时,依婉又喊住了他,“小顾子,你跟我来。”
“是。”
顾冲答应着,跟着依婉身后,走出了阁房。
来到院落一角,依婉站了下来,转过身,问道:“你告诉我,昨天为何我的镯子无事,环樱的镯子却碎了。”
“自然是依婉姐的镯子比她的好了。”
顾冲嬉笑着,若是昨日,依婉也就信了,但今日她却一蹙弯眉,喝训道:“别嬉皮笑脸的,今日你若不说实话,看我让你用膳不。”
“啊?这么严重呀。”
顾冲佯装害怕,含笑答道:“其实道理很简单,手镯的正面经过无数次的打磨,光滑而且厚实,而侧面则比较薄弱,只需要用正面去碰击它的侧面,那么碎的肯定就是她们的手镯了。”
依婉听后秀眉舒展,变成了月牙弯弯,吟笑道:“主子早就料到是你从中动了手脚,不过你做得很好,主子表扬你了。”
“谢过主子。”
顾冲眼珠一转,借机问道:“依婉姐,九公主不在殿中吗?为何一直不见呀。”
“怎么?你想见主子了?”
“不敢,主子哪是咱们做奴才想见便见的,我只是随口一问。”
“知道便好,以后问也不要问。”
依婉训斥了顾冲几句后,语气忽然变缓和,轻声道:“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主子。”
“啊!不不……”
顾冲吓得连连摆手,他只是顺口而出,真要让他见九公主,还有点胆怯呢。
“什么不不的,是主子要见你,你也敢说不见吗?”
“不,不……哦不是,是,是……”
“扑哧”一声,依婉笑了出来,她被顾冲慌张的样子逗笑了。向正房指了指,说道:“走吧,主子唤你。”
主子召见,顾冲不想去也得去了。
顾冲低着头,跟在依婉身后进了正房。进到房内他连头也没敢高抬,余光看到一双翠珠鞋,半截小腿吊坐在桌前,再向上他便不敢看了。
“小顾子拜见主子。”
顾冲料想这肯定是九公主了,当下双膝一跪,俯身在地行了大礼。
“起来吧,又不是让你来擦地的。”
一个黄鹂般脆声传入顾冲耳中,咦!咋这么熟悉呢?
顾冲抬起头,他见到了九公主。此时的九公主衣着端庄,头上高盘公主髻,淡妆覆面,正俏眼含笑望着顾冲。
“九公主,原来是你……”
顾冲心里早有猜测,如今一见,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九公主就是摘杏子的那个小宫女。
“自然是我,你个奴才,吃了我的杏子,还敢对我不理不睬。”
九公主板起脸翻起了旧账,吓得顾冲急忙将头低下,说道:“九公主恕罪,小顾子今日才识得您庐山真面目,俗话说不知者不怪,还请九公主开恩,饶了小顾子吧。”
“咯咯……饶你也可,但我有一个条件。”
“九公主请讲。”
“你上次教我翻花绳时,说过还会再教我有趣的东西,今日你若教我一个,我便饶了你。”
“这个简单。”
顾冲松了口气,抬头看到九公主桌上正放着棋子,便指了指,说道:“我便教公主下棋吧。”
“这如何算得,我又不是不会下棋。”
九公主看看棋子,摇头说道。
“九公主下的是围棋,我教公主的是五子棋,虽同子同盘,可下法不一样呀。”
“五子棋?”
九公主想了想,指了指对面的凳子,说道:“起来吧,坐与对面。”
“诶,谢九公主。”
顾冲站起了身,活动活动腿脚,走到九公主对面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