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冲回到驿馆,觐见宁王,将校场所见讲与他听。
“这么说来,这个秦好将军或许就是那个人了?”
顾冲点点头,虽然现在没有一点证据,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真正的直觉是来自于你对不同事物的明察秋毫,没有观察你哪来的直觉?
“你是说我们将他带回京师,再密审此人?”
顾冲再次点头,说道:“现在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又有杜守备在此,恐怕很难问出真相来。”
“但是你可想过,若他死不承认,我们又该如何?”
“只要是他所为,我就有办法问出来。”
“你有什么办法?”
“这个……我还没有想好。”
宁王被气得哭笑不得,问了半天,等同白问。
“不过请宁王放心,只需明日我出城一趟,回来便有了主意。”
“你出城去哪里?”
“去安雅郡,宁王,明日等我归来后,您可借视察官牢为由,借机探望庄敬孝,然后您这样……”
顾冲又是一阵密语,宁王定心细听,渐渐点头答应下来。
唐岚与庄樱坐在院中,两人相聊甚欢,而此时,唐岚已经摘去了面纱。
唐岚的冷艳,绝不逊色庄樱的柔美!
“岚儿姑娘,你如此貌美,为何却要遮挡面目?”
唐岚浅笑着,说道:“我不似姐姐待字闺中,岚儿常年行走江湖,遮上面目可免去众多麻烦。”
“原来如此,也真是委屈你了。”
“我自幼命苦,能活下来已属不易,像我们这样的人,都是在刀口上谋生,今日与姐姐在这里说话,或许明日便……”
庄樱急忙打断唐岚的话语,轻斥着,“不许胡说,岚儿妹妹貌美心善,定会平安无事的。”
唐岚笑着点点头,可她自己心里知道,这只是庄樱的一个美好祝愿。
自己的路,还需要自己去走。
顾冲来到门前,四下张望后扣响了门。唐岚听到后,将面纱遮挂在了耳后。
进到院中,顾冲看到她们正站在那里,走过去对唐岚说道:“明日我便送你出城,你需换身衣裳,这样肯定是出不去的。”
庄樱在一旁道:“我这里有衣裳,岚儿妹妹与我身形相似,定会合身。”
顾冲望向唐岚,温声问道:“伤可好了些?”
唐岚轻轻点头:“已无大碍。”
“那好,明日清晨我便来接你。”
说完,顾冲又将庄樱唤到一旁,小声说道:“明日我归来后,会去官牢,你可写封书信交由我带去。”
庄樱听后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顾冲又嘱咐道:“不可多说,只要让你父亲相信我便可。”
“多谢顾公子。”
顾冲也不敢在此多留,看了她们一眼转身便离去。
庄樱眼含热泪,送走顾冲后便回到屋内,取来纸墨,提笔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翌日清晨,顾冲雇了辆马车来接唐岚,此时唐岚已经换上了一袭淡绿长裙,面遮白纱,风姿卓越,早已看不出一丝江湖儿女之气。
虽说唐岚依旧遮挡面纱,但这白纱隐约可见,那是一张让人惊艳的面容。
鼻梁轻翘,红唇欲滴,一双凤眸如含水般透彻,十足的一个冷美人。
若是摘去面纱,姿色足以与庄樱媲美。
顾冲有些看愣了,直到唐岚凤眼一怒,他才赶紧收回贪婪的目光。咽咽口水,嘿嘿笑道:“没想到这小小院内,竟然佳人成双。”
唐岚嗔怒,庄樱含羞,两人互望一眼,都是无奈顾冲这张贫嘴。
“岚儿姑娘一路保重。”
“姐姐,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两人惜惜道别,庄樱将唐岚送上了马车,随后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卷,交给顾冲。
“我已写得明白,顾公子费心了。”
“应该的,为博美人笑,何惧身先死。”
庄樱看着顾冲频频挑眉挤眼,也早已习惯,不似以前面红心跳了。
顾冲也上了马车,面对唐岚而坐。马车内就这么大点地方,两人时常腿膝相触。
“你真好看,我以为你定是十分丑陋才以纱遮面的。”
唐岚可不似庄樱,眼帘轻垂,对顾冲的话只当没有听到。
“美人虽好,奈何与我无缘,可惜呀,可恨啊。”
顾冲唠唠叨叨,唐岚不理不睬。
伴随着马车发出的吱吱呀呀声音,一路来到了青州北门。
“站住,城门已关,任何人不得出城。”
马车停了下来,顾冲向唐岚眨了下右眼,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嚷嚷什么?你可知我是谁?”
顾冲下去对着兵士就是一顿训斥,一定要先在气势上压倒他们。
守门兵士见到过来一个羸弱公子,他当然不认识顾冲,可还真被顾冲的气势给镇住了。
“不知这位公子,你是?”
兵士急忙弯身进礼,不敢大意。
顾冲半弯下腰,将手伸进腰间摸索一会,取下来一个腰牌,展示在兵士眼前。
“兵部侍郎!”
顾冲拿的是张庭远的腰牌,这个腰牌无论到哪里都可以畅通无阻。
兵士吓得急忙跪下叩礼,“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人恕罪。”
“免了,开门放行吧。”
“这……”
虽然顾冲有兵部侍郎的腰牌,但兵士还是不敢做主,忙道:“请大人稍待,我家将军正在城上,我这便前去禀告将军,前来觐见大人。”
顾冲也不为难兵士,反正这腰牌也不是假的,谁来他也不怕。要是真不好使,那看他回去怎么添油加醋就是了。
这守北门的正是秦好,他听说兵部侍郎来了城门,急忙从城上跑了下来。
“呦,这么巧,原来是秦将军啊。”
顾冲弯身施礼,他当然记得秦好,可是秦好却对顾冲没什么印象。
“这位公子,你是?”
“秦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昨日我不是还随着张大人在校场点兵,怎么一日不见便不识得我了。”
他这样一说,秦好想起来了。昨天随在张大人身后却有一随从,看来应该就是他了。
“原来是你,我这一时未……曾想起,恕怪。”
“不怪,不怪,秦将军公务繁忙,怎会记得我这小人物。”
“不敢,不敢。”
秦好一听这还是怪罪自己了,虽然他只是个随从,可人家主子官大啊,自己还真不敢得罪。
“张大人命我前往安雅郡公办,不知秦将军可否放行?”
顾冲话声虽轻,份量却重。
“既是张大人所命,末将不……敢阻拦,只是不知这马车内可是何人?”
“马车内乃是我娘子,别无他人。”
顾冲顺嘴占了唐岚便宜,内心窃喜。
秦好躬身道:“末将也是职……责所在,公子若要出城,还请让末将检……查一下。”
顾冲点头,来到车后掀开车帘,对唐岚温柔笑道:“娘子,秦将军要检查一下。”
唐岚紧锁弯眉瞪着顾冲,忽见走来一将军,便立刻舒展开眉头,笑着略微欠身。
秦好见马车内只有一女子,便对顾冲说道:“惊扰夫人了,请公子出城。”
“娘子,可要坐稳了,咱们要出城了。”
唐岚没法发脾气,只能含笑点头,着实让顾冲在嘴上占了不少便宜。
马车顺利地驶出城门,车厢内,唐岚瞪起了眼睛,“你这小太监,没有任何本事,只在嘴上讨些便宜。”
“谁说我没本事,没有本事我能送你出得城吗?”
顾冲接着哼笑道:“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我的真本事。”
唐岚只当他在吹牛,岂不知顾冲话中含义颇深,或许等唐岚明白过来时,已经什么都晚了。
马车行了一会停了下来,顾冲与唐岚走下马车,两人来到一旁。
顾冲从怀中取出两张银票,递给唐岚,“我也不多了,只能给你这些,买匹马儿代步吧。”
唐岚摇摇头,说道:“我的马儿就在不远的县城内,我不要。”
“拿着。”
顾冲伸手抓起唐岚手臂,将银票塞进了她手中,“一路上总要吃住,别委屈了自己。还有,你有伤在身,记得自己换药,骑行时间不可太久,以免伤口裂开。”
唐岚剜了顾冲一眼,说道:“啰嗦。”
“你……”
顾冲一片好心,谁知唐岚却不领情,气得他也没有办法,只好作罢。
“不管你了,算我没说,走了。”
顾冲转身向马车走去,唐岚站在那里看着他,嘴角微动,却还是没有说话。
顾冲走了几步,停下身转回头,问道:“我真走了,你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
唐岚居然没有反应,这下顾冲真的寒心了,“都说女子无情,果真如此,哎!从此你我各不相识了。”
顾冲上了马车,驶离之际,唐岚忽然追上几步,大声喊道:“我叫唐岚。”
顾冲在车内听得真切,欣喜掀开车帘,向着唐岚越来越远的身影用力挥手,喊道:“我记得了,我叫顾冲。”
顾冲来到安雅郡,直接出示张庭远的腰牌,郡守亲自接见。询问后得知,安雅郡只有郡守一位偏将驻守,根本没有第二位将军。
这样看来,会见博远县令的将军十有八九就是秦好了。顾冲信心满满,踏上了回程。
杜玉芳背手站在厅中,秦好站在他一旁,向杜玉芳禀道:“张大人的随从出城去……了,持有张……大人的腰牌,说是去安雅郡公办。”
“哦?他自己去的吗?”
“一辆马车,一个车夫还有他的娘子……”
杜玉芳沉着脸没有作声,宁王此次前来劳军,看似一切正常,但他心中却始终放心不下,他在时时念着官牢里的那两个人。
“秦将军,此次护送宁王回京,路上要谨言少语,进京后即刻便返,不可在京师久留。”
“是。”
“还有,若是宁王问起庄敬孝一事,你便推说一概不知。”
秦好点点头,他与杜玉芳谁都未曾想到,宁王已经准备从秦好身上打开突破口了。
秦好刚走,兵士便小跑进府,禀道:“大人,张大人差人前来告知大人,宁王前往官牢查防,请大人陪同前去。”
“宁王何时前去?”
“来人说已经在路上了,即刻便至。”
杜玉芳点点头,急忙换上官服,赶往官牢。
张庭远陪着宁王来到官牢,顾冲提着一个食盒跟在后面,白浪站在顾冲身边。
杜玉芳从府上赶来,见礼道:“宁王,张大人。”
宁王点头笑道:“杜大人,本王听闻前几日居然有反贼前来劫牢,真是胆大妄为。”
“请宁王放心,区区几个反贼而已,奈何不了我青州大牢。末将已增派兵士,以保官牢无事。”
宁王浅浅一笑,说道:“既如此,本王便放心了。”
张庭远在一旁说道:“杜大人,宁王得知庄敬孝押在此处,特命本官备些酒菜送与他,也算是宁王念及旧情。”
“宁王,这庄敬孝现今有罪在身,只怕会对宁王多有不敬。”
“无妨,许他不仁,本王不可无义。既是朝中老臣,我自当一见。”
杜玉芳见宁王话语坚决,知道自己也阻挡不了,便躬身道:“宁王仁厚,不忘老臣,实乃我们做臣子之幸,宁王请。”
兵士打开了官牢大门,杜玉芳在前引路,宁王等人紧随其后,进入了阴森潮湿的青州大牢。
顾冲跟在后面,斜着眼睛环顾着大牢内。
正门进去是一条过道,直通向前。走到过道尽头,有一小厅,这里摆放桌凳刑具,是狱卒休息之处。从小厅左右分开,各有一扇铁栅栏门,门后有一台阶入地五尺,直通地下。
狱卒打开左侧铁门,下台阶后便看到了两侧牢房,这里的牢房便是用粗木所挡,根根都比顾冲的手臂还要粗许多。
牢房内昏暗潮湿,隔了很远才有一盏油灯,忽明忽暗的闪烁,还不如从地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明亮。
一直走到尽头,杜玉芳才停了下来,这个牢房不同其它,是铁门。
狱卒打开牢门,杜玉芳先行进入,宁王与张庭远紧随其后,顾冲提着食盒也跟了进去,白浪与狱卒则守在了门外。
“庄知府,宁王殿下来看望你了。”
顾冲抬眼望去,一名五旬开外,慈眉善目的老者正坐在桌前凳上。
此人就是庄樱之父,青州知府庄敬孝。
庄敬孝缓慢起身,前行几步,躬身施礼,“见过宁王。”
“庄知府,免礼。”
庄敬孝起身惨笑,沉声道:“宁王,老夫现是阶下之身,知府一职,老夫实在是担当不起啊。”
宁王向前走动几步,距离庄敬孝几尺之远,说道:“庄知府在任时,青州百姓多有爱戴,本王在朝中也是早有耳闻。只是不知庄知府为何一时糊涂,犯下错事呢?”
“阴雨连绵,终有晴日。沉雪融去,始得春来。”
庄敬孝挺直了身板,朗声道:“老夫无罪,相信自有公道一日。”
“庄知府,有罪无罪可不是只凭你说,朝廷自有断决。”
杜玉芳在一旁呵斥一句,惹得庄敬孝瞪了他一眼,将头转了过去。
“宁王,这里不宜久留,这庄知府您也看到了,我们还是走吧。”
张庭远说完,对顾冲说道:“将宁王赏赐的酒菜送与庄知府,稍后你先回驿馆等候。”
“是。”
顾冲急忙弯身答应,向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