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马车在兵士护卫下来到了兴州城西门外,庄敬孝带领众官迎了过去。
“兴州知府庄敬孝,率兴州众官恭迎陈大人。”
陈天浩从车上走下,笑着回礼道:“庄大人有礼了,久闻大名,只是未曾谋面。”
“下官久在青州,进京几次又来去匆忙,未曾拜会大人,还望大人勿怪。”
“哪里,庄大人爱民如子,深得百姓爱戴,实是我等楷模。”
“不敢,陈大人过誉了。”
一番见礼过后,庄敬孝陪同陈天浩等人入了兴州城。
这一进城,陈天浩就见到临街两侧多有拖家带口的难民,盘地而坐在路两旁。
“庄大人,这些可都是附近的灾民?”
庄敬孝点点头,忧心答道:“不错,这次水灾兴州城虽无大碍,但周边几个郡县都已水漫城中,百姓只得背井离乡,先来城中避一避了。”
“唉!真是天灾无情。此次本官前来便是为了治愈这陇江水患,还望庄大人鼎力相助。”
庄敬孝急忙躬身,说道:“陈大人爱及百姓,下官必会竭尽全力,绝不敢怠慢。”
“如此甚好,明日我们便去巡查河岸,以便早日回禀圣上。”
庄敬孝将一众官员送往兴州驿馆,这一路行程大家都很疲惫,庄敬孝便没有多留,说好稍后再来接陈天浩入府。
傍晚,庄敬孝亲自前来,将陈天浩,玄至策等人接入知州府,厅中酒菜早已备好,为陈天浩等人接风洗尘。
工部侍郎玄至策看了一眼桌上酒菜,不过十道素菜而已,连一点肉星都不见,不由嗤鼻问道:“庄知府,你便以这些为陈大人接风吗?”
庄敬孝起身道:“玄大人,现今难民尚不得温饱,下官身为知府惭愧万分,既不能为民解忧,那便与民同苦,不敢豪食,还请大人见谅。”
陈天浩皱皱眉头,眼前这些薄酒素菜是够清淡的了,但庄敬孝说得在理,他也不能再说什么。
“至策,庄知府所言极是,城中那些难民还在挨饿,我们自是不能浪费。”
陈天浩向下压着手,示意玄至策坐下来,玄至策却问道:“这么说来,庄知府每日也只食这些了?”
庄敬孝点点头,答道:“不错,下官每日只食两餐,每餐两道素菜即可。”
徐天放在一旁说道:“庄知府早有令在先,兴州官员需勤俭节约,省出口粮接济百姓,若有铺张浪费者,轻则重罚,重则免官。”
玄至策听这样一说,心中怨气顿时散去,向庄敬孝抱拳道:“是我误会了庄大人,还请庄大人勿怪。”
庄敬孝连忙回礼,“不敢,玄大人。”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也别客气了。”
陈天浩打开圆场,招呼大家都坐下,端起了酒杯,笑道:“今日初来兴州,得庄大人盛情款待,本官心表谢意。明日还望大家齐心合力,共同出谋划策,商讨出治理水患之计,为百姓造福。”
“多谢陈大人,我等愿听陈大人调遣,共治水患。”
众人一饮而尽,彼此交谈起来。
“陈大人,实不相瞒,下官自来兴州之后,也曾前去陇江沿岸查巡过。那陇江之水过于湍急,沿岸要么峭壁峡谷,要么便是淤泥遍地,无人力可施展之地。若治愈这水患,只怕难上加难啊。”
庄敬孝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陈天浩跟着点头,说道:“不错,所以这次我没打算在陇江这里治理,我们选在秣陵河上来做文章。”
“秣陵河?”
庄敬孝一时没反应过来,水灾是陇江大水引起的,你不治理陇江,跑秣陵河去做什么?
“我准备在秣陵河上修筑水坝,然后再挖条运河,将河水一半分流,一半拦截,这样没有秣陵河水注入陇江,想来陇江便不会再有水患了。”
陈天浩这样一解释,庄敬孝就明白了,佩服说道:“陈大人高见,这等奇招妙计非我等可想而得。”
“哈哈,庄大人过誉了。”
陈天浩探头过去,小声道:“其实这办法也不是我想出来的,你说气人不气人,居然是一个小太监想出来的。”
“哦,原来如此。”
庄敬孝跟着笑出来,只是他没将这个小太监与顾冲联系到一起去。
第二日,陈天浩与玄至策带着工部的几位主事,在庄敬孝与徐天放等人陪同下,巡视了秣陵河沿岸。
“陈大人,您看,秣陵河在这里汇入陇江,所以这里的水流便会急剧加速,而此处又处于平原宽阔之处,两侧江岸经过多年冲刷已变得低矮松软,很容易江水便会没上岸去。”
陈天浩一行来到秣陵河入江口,仔细查看,听着水部主事的细致分析。
“陈大人,若修水坝,则必先挖运河。依下官之见,我们还是先选定出运河线路,再决定水坝修在哪里吧。”
陈天浩连连点头,此处前行便没了官道,众人便弃车于此,步行沿河而上。
一路上道路崎岖狭窄,陈天浩的官鞋上沾满了泥土,每走一步都很艰辛,众人走了近一个时辰,还是没有寻到合适的地段。
“陈大人,我们休息一下吧。”
庄敬孝有些走不动了,陈天浩也是精疲力尽,连连点头。
众人找了个略微宽敞一些的地方,也顾不得干净了,直接坐在了地上。
“这样走下去也不是办法,怕是走到天黑也未必找到位置啊。”
陈天浩叹声说着,将目光望向水部主事,询问道:“李主事可还有别的办法?”
李主事喘息道:“大人,只能沿河继续寻找,寻一河面狭窄处方可。”
陈天浩摆摆手,这个方法太笨了。他让人取来水域图,在图上寻找起来。
庄敬孝让人打开包裹,从里面拿出来多个菜团,送到陈天浩面前。
“陈大人,先充饥一下吧。”
陈天浩也确实饿了,取来一个菜团塞进嘴中咀嚼起来。
“嗯,味道不错。”
庄敬孝笑道:“粗野山菜,饥时也能美味。”
“庄大人,你看。”
陈天浩一边吃着菜团,一边指着地图,说道:“这里应该水流缓慢,而且看起来地势也较宽阔,我们去这里看看如何?”
庄敬孝凑上一看,图上陈天浩所指位置是在淇县附近,那里距兴州三十余里。
“也好,只是距离过远,我们无法步行达到,需返回乘坐马车,只有明日了。”
明日就明日吧,陈天浩是走不动了,权当今天众人在河边野炊一次,吃饱了菜团开始回程。
庄敬孝一身泥泞回到府上,庄樱见到,急忙吩咐小蝶快去烧水,自己为庄敬孝脱下外衣。
“父亲,这是去了哪里?怎得一身如此之脏。”
庄敬孝将脏衣衫脱下,坐在床边,看了看两只鞋子上的淤泥,说道:“今日陪同尚书大人前往河岸巡视,路途泥泞所至。”
“巡查河岸,可是要治理水患吗?”
庄敬孝点头道:“不错,尚书大人言说,欲在秣陵河上修筑水坝,这样便可以免去水灾之苦了。”
庄樱似懂非懂,轻声道:“这样说来,兴州百姓有救了。”
“唉!说得容易,在河上筑坝难度可想而知,今日我们沿河走了十余里,都没有寻到一个可行之处。”
庄樱浅笑道:“父亲不必担忧,尚书大人既能想出此计,便自有解决之法。”
“我看未必,他说这个办法是一个小太监想出来的。”
庄樱一定神,她立刻想到了顾冲,问道:“可是顾公公吗?”
庄敬孝愣了一下,想起来在牢中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顾冲,摇头道:“这个尚书大人倒未曾说起,难道会是他吗?”
“父亲,顾公公虽然年少,但他却聪慧异常,若真是他所提,那他肯定会有办法。”
“嗯!……”
庄敬孝暗自琢磨,慢慢点了点头。
翌日,陈天浩一行再次出发,乘马车直奔淇县而去。
按图上所示,众人来到秣陵河边。
这里果然河道狭窄,而且河岸平坦宽阔,看上去乃是最佳之地。
“大人,这里最佳,只需在上游挖出河道将河水引去,便可在这里修筑水坝。”
李主事对陈天浩说道,陈天浩也跟着点头,暗自庆喜,还是自己有眼光,选了个最佳之地。
选好了筑坝之地,剩下的就是选在何处开挖河道了。众人继续沿河向上游走去,一路商议着。
“大人,这河道与水坝相距多远最为合适?”
“这个……”
陈天浩也不清楚,毕竟挖河道修水坝这是从没做过的事情,没有经验可谈。
庄敬孝上前来到陈天浩身边,小声问道:“陈大人,您说这个办法是一个小太监所想,恕下官冒昧一问,可是宫中的顾公公?”
陈天浩眼睛一亮,诧异问道:“不错,你如何得知?”
庄敬孝一听果然是顾公公,心中一喜,答道:“小女在宁王府曾遇见过顾公公,称其年少有为,心智过人。下官便斗胆一猜,没想到果不其然。”
陈天浩跟着赞道:“不错,这个小顾子别看年纪不大,学识可是不少,不但提出筑坝治水,还……”
陈天浩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说多了,便连忙止住,说道:“小顾子说了不可告知他人。”
“是,下官绝不会走漏。”
庄敬孝接着说道:“陈大人,既然如此,为何不请顾公公亲来兴州,他若来,必可为大人解忧。”
“唉,说的就是,我曾邀他前来,可他说内宦不予朝政,不肯前来呀。”
庄敬孝一听,只得无奈一叹。
他本想借机与顾冲见面,以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可尚书大人发话他都不来,那自己也没有办法了。
回到府上,庄敬孝便将陈天浩的一番话讲与了庄樱,笑道:“樱儿所料不错,这筑坝治水一事果然是顾公公所提。”
庄樱浅笑道:“我就知道是他,人不大脑袋里面竟是主意。”
“诶,樱儿不可无礼,顾公公乃是我庄家恩人,岂可这样评说。”
庄樱掩嘴轻笑,说道:“那他为何不前来兴州?”
“尚书大人说,曾邀请顾公公前来,可是顾公公是内宦,不愿参与外政。”
“哦,原来这样。”
庄樱想起顾冲玩世不羁的样子,轻咬嘴唇,面色微许发热。
庄敬孝感叹道:“如果顾公公能前来,我兴州百姓便可有救了。”
“父亲,我修书一封给顾公公,请他前来兴州,可好?”
“你?”
庄敬孝用质疑的目光望着庄樱,问道:“他会来吗?”
庄樱轻轻点头,答道:“我与顾公公有过几次交集,或许他见我书信会来兴州。”
“如此甚好,若顾公公前来,我定当亲自感谢。”
庄樱见父亲答应,便告辞回了自己房中。
“小蝶,笔墨伺候。”
庄樱坐在桌前,铺好信纸,提笔在手,眼前再次浮现出顾冲的面容。
“小姐,你倒是写呀。”
小蝶在一旁看了半天,庄樱就那样抬手攥笔,笔墨已经滴湿了纸张,她却还在那里愣神。
“哦……”
庄樱缓过神,看了看信纸,随手将笔放了回去,把桌上信纸攥成一团丢在一旁。
“小蝶,你……先下去吧。”
庄樱遣走了小蝶,将双手支撑在下颚,不知为何,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顾冲的样子。至于该写些什么,则是毫无头绪。
分别之夜,顾冲的话回荡在庄樱的面前,“如果日后你爱上我,会不会嫁给我……”
那个分别之夜,自己曾为他红妆;那个分别之夜,自己曾为他落泪。
还是那个分别之夜,自己第一次在梦中出现了他的身影。
庄樱不知道这种思念到底算什么,懵懂之中她感受到了从没有过的心酸。
可惜他是个太监,不然,自己会不会……
庄樱收回思绪,长叹一声,再次提笔。
“顾公公,一别数日……”
顾冲刚刚从公主那里回来,走到过门时停下脚步,打起了喷嚏。
“我去,这是谁在念叨我呢?”
顾冲一连打了三个喷嚏,揉揉鼻子,走到了前院。紧接着,他的眼皮又跳了起来,使他不停地眨动眼睛。
“小顾子……”
陈山又来到撷兰殿门外,正招手喊着顾冲。
“我说一直打喷嚏,原来是你,不会又有好吃的了吧?”
“被你猜对了,薄荷清糕,比菱枣糕还好吃。”
“哈哈,还是你好啊……”
两人在门外一起吃着糕点,恰好被刚从屋内走出来的小春子又看在了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