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府,万寿殿。
淳安帝将八百里加急文书轻放在案上,面色深沉,略显忧虑。
“军报来说,顾冲失踪了。”
“啊?”
太子失口轻呼,宁王浓眉紧锁,心中咯噔一下。
“父皇,顾冲随军而行,怎会失踪?”
太子惊诧地望向淳安帝,淳安帝道:“他并未随军,而是独自进城,不见了踪影。”
宣王道:“父皇,顾冲无视军纪,擅自离营,使他为监军只怕适得其反,反而坏了军规。”
宁王慢声道:“顾冲虽然不守规矩,但绝不会无故失踪,只怕这其中另有缘故。”
淳安帝缓缓点头道:“不错,小顾子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太子看向了宁王,两人相视无言,这可出了天大的笑话,大军出征,督军却丢了。
梁国大军两日后抵达青州,青州知府颜值,守备杜玉芳出城十里相迎。
“丁将军,诸位将军一路辛苦。”
丁世成率领众位将军回礼,“有劳两位大人,里面请。”
众人进了军帐,丁世成居坐首位,颜值与杜玉芳分于两侧,其余将军依次而立。
“此次本将军率十万大军北上,势要荡平怒卑,为我梁国开疆扩土。只不过还需两位大人鼎力相助,这粮草补给就靠两位大人了。”
颜值笑道:“丁将军请放心,青州城内早已备好粮草,多了不敢说,两个月内可保大军无忧。”
丁世成点头道:“朝廷也会在各州调集粮草过来,只要粮草充足,本将军有信心,两个月内班师回朝。”
“丁将军之勇猛众人皆知,更何况又有诸位将军相助,荡平塞北易如反掌。”
“哈哈……杜大人过奖了。”
杜玉芳赔笑道:“丁将军,诸位将军行军多日,想必早已劳累,我已备好酒宴,请诸位将军移步城内。”
丁世成哈笑道:“多谢杜大人,这十余日刀不离手,衣不离甲,的确疲劳。”
颜值跟着道:“杜大人还特为诸位将军准备了樱花泉水,酒宴过后,再去这泉水之中泡上个把时辰,定可消除诸位将军多日劳累。”
“好极,好极!”
丁世成有些迫不及待,笑道:“那咱们就进城吧。”
一众人马进了青州城,到了守备府前,众人下马而立。
杜玉芳对随从道:“去请顾公公前来,就说诸位将军已经到了。”
丁世成在一旁听到,连忙问道:“他在青州?”
“是啊,顾公公已来三日了。”
“那他为何不去城外迎接?”
“这个……”
杜玉芳讪笑道:“我曾派人去请了,顾公公说要午睡,便没有前去。”
丁世成脸色变得难看,明显有些挂不住脸了。
“岂有此理,他一个无根之人,竟敢在我们面前耍威风。”
吴桐性子太直,当即便忍耐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吴将军,不可无理。”
丁世成虽然心里骂死顾冲,但面上还要装一装,这才显得自己大度。
“吴将军说得不错,此人只会乱事,若不是看在丁将军的面上,我早就对他不客气了。”
“是啊,要不是因为找他,大军昨日就已到了青州,真是误事。”
你看看,有人起头,这一众将军发起了牢骚。
有人是以事论事,有人是在讨好奉承,总之没一个说顾冲好的,将他说的狗屁不是,一文不值。
“哎呀!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说咱家的坏话啊。”
说曹操曹操到,不知啥时候,顾冲居然站在了众人身后。
他这一嗓子喊出来,所有人都沉默了,这家伙怎么跟个鬼似的,从哪冒出来的?
“顾公公误会了,前几日军中小校犯了错,耽误了行程……”
顾冲一摆手,淡声道:“咱家可不不管那些,军中之事自有丁将军裁断。”
丁世成哼了一声,不去理会顾冲。
杜玉芳打开圆场,呵笑道:“诸位将军,顾公公,里面请。”
丁世成当先而行,吴桐紧随其后,剩下诸位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站在原地未动。
他们还是心有顾忌,不敢明目张胆得罪顾冲。
顾冲抬步向前,白羽衣便跟了上去。等他走后,诸位将军才依次而行。
守备府内,接风宴早已备好。
丁世成当仁不让坐在了首位,杜玉芳与颜值左右相陪,顾冲便挨着颜值身边坐了下来。
众人落座后,几名丫鬟将酒斟满,杜玉芳为显地主之仪,立身而起。
“丁将军,顾公公,诸位将军。”
杜玉芳举杯环顾一圈,笑道:“今日有幸,诸位莅临本府,本官荣幸至极,只以此杯敬献诸位,期待各位将军战无不胜,凯旋而归。”
“借此良言,大家共饮此杯。”
众人起身端起酒杯,顾冲却端坐未动。
颜值弯身道:“顾公公……”
顾冲摇头道:“咱家不比诸位,身子虚,可不敢饮酒。”
丁世成显出不悦之色,你喝不喝是一回事,身子虚难道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副将李木轻哼一声,“顾公公,这第一杯酒,无论如何你也要给杜大人个面子吧。”
顾冲挑眼看向李木,面上轻笑,他知道这个家伙是刻意在挑拨。
“咱家最敬重的便是杜大人,若不是杜大人邀约,咱家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顾冲这话说得够绝,一来告诉杜玉芳,你的面子我给了。二来是说给丁世成等人,你们算个屁啊,要不是看在杜大人面上,老子才懒得搭理你们。
丁世成脸色铁青,将酒一口饮下,把酒杯“啪”的一下放在了桌上。
众人见状,皆不出声各自饮了杯中酒。
“诸位请坐,请坐。”
杜玉芳强笑几声,缓和场面道:“诸位将军,请用。”
后院中,杜宝儿听说府内来了好多将军,便来了兴致。
“母亲,我去看看那些将军都长什么样。”
“宝儿,不许胡闹。”
杜夫人阻止道:“那些都是朝中将军,你去成何体统。”
“母亲,我只在屏风后面偷偷看看,还不行吗?”
杜夫人宠溺儿子,见杜宝儿执意要去,便嘱咐道:“看看倒是可以,切不可被人发现了。”
“你放心,儿去去就回。”
杜宝儿一溜烟来到前厅,从后门进入,站在屏风后面。
他一只眼睛从缝隙中向厅内看去,这一桌子人个个虎背熊腰,你别说,还真像是将军的模样。
倒也不都是,那里就有一个身形单薄之人,看似手无缚鸡之力,这人……
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杜宝儿想起来了,这……这不就是打自己的那个人嘛。
杜玉芳正在陪酒,丫鬟来到他身旁,附耳说道:“老爷,少爷请您去后堂说话。”
“什么事情?”
“少爷说有紧急事情。”
杜玉芳点点头,赔笑道:“诸位将军慢饮,我去去便回。”
来到后堂,杜宝儿见到杜玉芳,气急说道:“父亲,你桌上那个人,就是他打了我。”
杜玉芳一听,皱眉问道:“哪个人?”
“紧临颜值坐着那个,看起来文质彬彬,出手可狠了。”
杜宝儿说完,情不自禁用手捂住了右眼眶,两三天了,这还疼着呢。
“是他?”
杜玉芳沉着脸问道:“你没看错吗?”
“错不了,我又不是两只眼睛都坏了,就是他。”
“哼!正好诸位将军都在,等为父去给你讨个说法。”
杜玉芳让杜宝儿回去,自己返回来前厅,坐下之时,眼睛紧眯看着顾冲。
顾冲感觉到了来自杜玉芳并非善意的眼神,但他却跟没事似的,还向着杜玉芳微笑点点头。
“顾公公,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杜玉芳语气生冷,听得众人微微一愣,刚刚还笑颜逐开,怎么这会儿变了模样。
顾冲轻笑道:“不知何事啊?”
“小儿杜宝,前日在城内被人打伤了眼睛,顾公公可知此事?”
“怎么可能,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顾冲停顿片刻,装模作样说道:“咦,前两日我倒是打了一个,但那家伙绝不会是令郎。”
颜值在一旁问道:“顾公公,你如何肯定,那人不是杜公子呢?”
顾冲脸上显出不屑之色,大声道:“我打的是个纨绔子弟,杜大人雷厉风行,家规甚严,必是言传身教,那个无赖又怎会是杜公子呢?”
颜值继续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顾冲道:“那日闲来无事,我便去了春秋阁,恰好遇到一个无赖,寻欢过后却不给银子,不但不给银子,反而百般羞辱那女子。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试问颜大人,您若遇到这事,管还是不管呢?”
颜值本想帮逼着顾冲说出真相,却没想到反被顾冲将了一军。
“这……必然要管。”
“那就是了,我与颜大人同想,于是我便出手教训了那无赖一番。”
顾冲看向杜玉芳,露出惋惜之色,好声道:“杜大人,该不会那人真是令郎吧?如若真是,咱家可真是该死,还请杜大人请公子前来,咱家亲自道歉。”
杜玉芳心里恨死了顾冲,但在这场面之上,他又哪里敢承认。
“不必了,犬子从未曾去过那等地方,看来行凶者另有其人,误会了。
“你看看,我就说嘛。”
顾冲一拍大腿,虚惊一场道:“吓死我了,好在不是杜公子,不然我可无颜再见杜大人了。”
“无事,无事,来,继续喝酒。”
白羽衣站在顾冲身后,不由嘴角一抹,浅笑出来。
酒宴散后,众人要去泡温泉,顾冲以身体不便先行告辞,杜玉芳将他送至府门外。
“顾公公,今日未曾好好招待,留待日后,你我再慢慢叙旧。”
“杜大人客气了,您这话咱家可记下了,来日方长,咱家等着就是了。”
“好,爽快!”
杜玉芳淡淡一笑,意味深长说道:“顾公公,你可千万要保重啊。”
“杜大人放心,咱这身体结实的很,除了阎王,一般小鬼奈何不得咱家。”
“哈哈,好,好!”
看着顾冲离去,杜玉芳险些没把牙齿给咬碎了。
樱花泉内,众人闲聊之中,再次提及了顾冲。
“不对呀,顾冲乃是宦官,他却去青楼闲逛,这不合情理啊?”
“哼!宦官难道就不近女色了吗?”
丁世成在泉中慢慢睁开眼睛,“你们没注意到他身后那个人吗?那哪里是随从,分明就是个年轻女子。”
“哦?这么说来,他随军携带女眷。”
“这可是军中大忌,若是被皇上知道……”
丁世成哼笑道:“没想到啊,他这个小宦官,居然有此偏好。”
杜玉芳在一旁听到,心里暗暗有了打算。
回驿馆的路上,白羽衣由衷赞道:“你这一出张冠李戴甚是高明,那杜守备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得到你的赞赏,实在难得。”
“可你就不怕他由此生恨,依我看,那些将军对你可是反感的很。”
“那又如何,我是皇上亲派,他们谁敢放个屁出来。”
白羽衣蹙眉道:“粗鲁。”
顾冲忽然问道:“那个大个子将军,你可熟悉吗?”
“哪个?”
“就是在守备府前,跟在丁世成身后的那个将军。”
“他是吴桐,京师守备,其父曾为前朝兵部侍郎吴玉,此人作战勇猛,以一敌十,只是性子刚烈,少有心计,与京师官员也少有来往。”
顾冲难以置信的向白羽衣竖起大拇指。
“不愧为太子身边第一谋士,看来你对朝中文武百官都熟知在心。”
白羽衣轻笑,顾冲又问道:“你对我可知多少?”
“顾冲,祖籍临苍府顾家堡,于淳安元年入宫,为撷兰殿……”
顾冲哈哈一笑,摆摆手,看了白羽衣一眼,问道:“若是拖上大军三日,你可有办法?”
“为何要拖上三日?”
“我在等怒卑那面传来消息。”
“你确定怒卑那面会有消息传来吗?”
顾冲点点头,肯定说道:“会的,三日,只需三日即可。”
白羽衣为难道:“这……恐怕很难办到,除非说服丁世成。”
顾冲摇了摇头,丁世成不会听他的建议的,万不得已,只能使出自己的杀手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