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州是东海道最大的一个州，九府之地，而东昭府则是东州的府城。

    东昭府城。

    陆丙中一行来到城中，还未见到应顺天，倒是总管府先收到消息，派人来请。

    东昭府城极大，四百余万人口，是仅次于上京的大城。

    跟着总管府的人走走停停，近两个时辰才来到“龙府”，这是东海道道尊龙山南的家。

    可惜没能见到龙山南，是龙山南的儿子龙建锜和家属接待他们。自然是打着接见“思悌侯”的名义，拉进下与皇室的感情。

    想着数十位同门就住在人家屋檐下，杨慎自然得给这个面子，顺带搭上应花浓。

    龙山南、杨中清、应顺天三人既是熟识，又是战友。作为东海道的“铁三角”，牢不可破。外人几乎不知道应顺天这个人，只知道龙山南、杨中清这对“铜墙铁壁”。

    这是一场盛大的宴席，杨慎再次见到阔别一个月的师兄弟们，感慨万千。戚寒高兴坏了，给他和俞晚一个大大的怀抱。

    两人将自己的经历简单叙述一番，隐去修炼部分，只说花如雨老教主看上了俞晚让她当了还真教圣女。引得同门啧啧赞叹，夸他们好运，那可是教徒数量排进荣国前十的大教。

    应花浓则一个人在一边生闷气，俞晚还去宽慰好一阵，杨慎觉得这个“教主”有些小孩子脾气。

    “小侯爷，可惜家父因公事去了上京。要不然他老人家见了你一定十分开心。”龙建锜放低姿态，给杨慎递过来一杯美酒。

    杨慎礼貌接过，摆摆手道；“龙大人太折煞小子了！道尊大人日理万机，我等怎能轻易叨扰。”

    两人假意欢笑着共饮一杯，龙建锜摇晃着杯中美酒，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用莫名的语气压低声音道：

    “其实……今日我去邀请了东昭王殿下。他说最近身体突发隐疾，不便见客……让我替他向侯爷赔罪。”

    “四哥吗……东昭王府在哪个位置？他生病了，做弟弟的怎么能在这里欢声笑语而不去看望……”

    “出门直走至梨园街，右拐走到尽头的王路街再左拐……那条街道的尽头。”

    杨慎放下酒杯，跟陆师伯打个招呼就独自出门了。正待直走去梨园街，被俞晚一把抓住。疑惑道：“去哪里？我跟你去。”

    “我去见见四哥……四年没见了，他又是个瞎子。”杨慎故作轻松道。

    “拿着！再怎么也不能空手去。”

    俞晚将思南长剑和一枚玄珠放在他手上。杨慎有些尴尬，他不是去打架的……

    这枚玄珠是俞晚担任圣女后，可以支配的资源之一，每年也只有三枚。

    它不仅仅是用来修炼“玄珠心镜真诀”的必需品。最大的作用是在突破某一境界的时候斩除杂念，平复体内的气息，达到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很大程度上提高成功率。

    收下俞晚的好意，将思南长剑系在背上，杨慎快步远去。

    先在街上找到一家未打烊的药店，买了些“补品”。杨慎就这样提着东西往东昭王府走去，此刻他脑海里回忆着九龙阁内几兄弟的模样，暗暗叹息一声。

    老四杨昭胤，是在杨慎禅位不久后来东州就任的。至今已经三年多。

    东昭王府没杨慎想象的冷清，看起来辉煌气派。

    “看来四哥在这里混的还不错，还以为他是瞎子被人欺负……搞不好被欺负的另有其人。”杨慎嘀咕两句，敲响大门。

    门外两个打瞌睡的护卫被他一下惊醒，急忙过来盘问。杨慎淡淡道：“你去传话，就说五弟昧良来访。”

    那护卫进去半晌才出来，眼神恭敬道：“王爷已在偏殿书房等候，侯爷跟我来……”

    跟随那侍卫走进王府，里面比想象的要大，也要黑，烛光很少……估计是老四眼瞎不需要光的缘故。

    只是这黑暗中给他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好像有东西在窥视一样。

    绕来绕去已然把杨慎绕晕了，终于来到一处临湖的殿宇，烛光摇曳。

    “咳咳……你退下吧……告诉其他人，不要打搅我兄弟俩谈话。”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是，王爷。”那护卫领命离去。

    杨慎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处杂乱的房间，很宽阔，也很亮堂，与外面漆黑的环境完全不同。

    书架上的书都是专属盲人用的，可以通过手摸触阅读。

    四哥杨昭胤与四年前变化不大，只是面色更加苍白，用一张漆黑布条绑住了双眼。

    杨慎看着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一根青竹拐杖，一身莽纹睡衣的四哥。一下不知道怎么开口。

    “昧良……你看我这没想到你现在来，刚已经睡下了。实在有些失礼……要不我喊他们端两杯茶来？”

    杨昭胤面对着门口，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搓搓拐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杨慎放下手里买的补药和那枚玄珠，他的剑在进王府后就被暂留在外了。

    看着眼前四哥略显局促的模样，杨慎觉得有些好笑。忽地又感伤起来：

    “这么多年……四哥你一直都挺不容易的。你说我怎么这么招人恨？我们六兄弟，在九龙阁，二哥见面就要杀我！在仙都宫，三哥带着禁卫军要抓我！在六阳山，老六设计刺杀我！四哥……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或者我该称呼你为……总瓢把子？！”

    杨昭胤闻言并无太大反应，也不说话了，整个书房的光线仿佛一下子都暗淡下来。

    “老五，把我旁边这两盏灯吹灭一下，我还是喜欢暗一点……”

    杨慎照做，顺便将买的补药和那枚玄珠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凑近杨昭胤的面庞，忍着怒气说道：

    “听说四哥突发旧疾，不知你患的什么病？这枚玄珠你应该知道，还真教的好东西，我最好的朋友让我送给你的……你看，在外人看来我们还是可以和平相处的兄弟？”

    最后一句话杨慎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出声。

    “四哥你知道吗？！当我听到应顺天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把我挂在那黑市悬赏名单上！”

    “小时候母妃就跟我聊到过，她曾经在宫里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你知道是谁吗？！是四哥你的母亲！那个我小时候喊彩姨的人……原来我今天才知道，彩姨还有个妹妹，还有个势力滔天的父亲！应花彩、应花浓，应顺天的两个女儿……难怪祖母把你封到东州做王，本来你就该是东州的无冕之王！”

    杨慎气极，他生气的原因是杨昭胤居然真的对他下过杀心。那份暗猎悬赏不是别人发布的，正是杨昭胤这位现任东海黑道总瓢把子发布的！

    杨昭胤闻言并不反驳，也不承认。站起身来，推开椅子。一把摁住杨慎的后颈，将其额头抵在自己额头上。气质大变！如同幽暗君王，寒声道：

    “老五你压根就不知道整个东海道即将面临什么！乃至整个荣国都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武道会盟？呵呵……一个圈套！朝廷里有内奸，企图颠覆东海道的格局！”

    “是谁？”

    “我不知道……”

    “那我就该去死？！去成全你们的意图，让朝廷发兵东海？”

    “那只是……会找到更好的办法……”

    ……

    杨慎已经无意留在这里，说大了这是朝廷和东海道盟之间的事，说小了这是他杨昭胤和杨霖东之间的利益斗争。

    “无冕之王……真有你的！还是四哥你过得不容易，从小到大都没自由过，连太阳都不敢晒……”杨慎调侃。

    杨昭胤不以为意，从桌案下抽屉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玉盒递过来：“五弟你送我礼物，我也送你个。”

    杨慎接过，打开一看，大惊！

    “这……这颜色光泽……这香气……这是开窍神丹！”

    “不会是老四你拿来悬赏我的那枚吧……”

    杨慎眼神闪烁，一时不知该不该收。

    “哈哈哈哈，算是吧，我也算见到你了，那奖赏自然给你了。”杨昭胤扯下蒙住眼的布条，房间内所有烛光瞬间熄灭。

    杨慎看着那双在黑暗中反而熠熠生辉，玄妙莫测的瞳孔有些发寒。

    “这是一门功法，也是母亲小时候教我的生存之道。让自己身处黑暗，才能捕捉到光明之下的猎物……”

    杨昭胤重新蒙上双眼，他已经二十五岁了，没心思吓唬杨慎。

    “我无意那高高在上的权位，那枚丹药算是对你的投资。也希望不要因为一点儿不愉快，断送我们合作的可能……”

    黑暗中再无声响，杨慎知道自己该走了。

    走出王府，望着天上的残月。他自言自语：“早该想到的……昭胤，昭胤，一日一月即‘明’。彩姨真狠，从小就打算让四哥离开那个旋涡，做一个……无冕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