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荣国与东海道盟进行和谈的人，并不是众人所想的龙山南。而是恰在东州的东昭王杨昭胤，与朝廷指派的阁辅李慕道。

    一个瞎子，一个百岁老头。

    有人认为这是象帝最后的倔强，摆明了态度就是“目中无人”。

    就在天下百姓都以为这场和谈注定无疾而终，结果却出乎意料。

    朝廷很快与东海道盟达成共识，签订一份《天剑之盟》。

    此盟约规定剑州、福州两地“暂借”东海道盟十年。在此期间，两州之地的管辖权全归东海道盟所有。

    东海道盟则承诺将会打开所有港口，大力促进东海三千域与荣国的贸易往来，盟约期限内不会采取任何进攻性的军事举措。

    同时，会一次性付清十年的“租金”，并且每年分润两成的海关税收给荣国。

    这些都是次要，盟约中最受人关注的是：

    一、东海道盟答应释放此次“间谍事件”的主谋，荣国前任皇帝、现有思悌侯爵位的杨慎。

    二、东海道盟承认杨霖东盟主继承人、福王爵位双重身份。福州与剑州名义上是杨霖东的封地。

    ……

    “朝廷真是面子、里子都想要。老六是个有野心的家伙，两头通吃，目的却很明确……”

    明眼人都知道是朝廷妥协了，这“借”出去容易，十年过后能不能收回来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杨慎对《天剑之盟》并不看好。

    他此刻正在被单独“押送”前往天剑府的路上。很不巧，东海道盟凭空捏造出来的“间谍事件”需要一个人来充当主谋，杨慎的身份倒是够了……只是年纪很难让人相信。

    这很好解释，当过皇帝的人，干出再多超出常识认知的事情，民众也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早就算计着这一茬，师祖知道，师尊也知道……杨若希肯定也知道。我还真是枚棋子，不知道下一步会把我放在哪里？”

    杨慎在马车内盘腿坐着，在脑海中复盘这一路的经历。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何亓官灵师姐会在比武中故意输给自己，为何曲江晏动用应顺天的人情，也要把自己从还真教那里揪出来……

    众妙门要么是被朝廷胁迫，要么是有自己的打算……而自己，则成了他们送向东海道盟的一个理由，一个借口。

    也可说是为了缓和双方民意的一个“出气筒”。大多数百姓是了解不到事实的真相，他们只能看到表面。

    荣国的百姓认为，是为了换回杨慎这位“前皇帝”而失去两州之地。三千域百姓会认为杨慎真是可恶至极，为了入侵三千域打前阵，刺探国家机密。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还有老三的那番话……”

    杨慎将思南长剑横搁在双腿之上，凝神沉思，不自觉敲击起剑鞘来。

    这是裴渊渟常有的习惯。

    “万年轮回……潜龙在渊……在玉楼，破兰舟。”

    杨慎不自觉回想起，当初离开上京前往东海时，杨若希在天司广场吟唱的一句祭词。

    终于来到天剑府。一个多月过去，这里已经几乎没有战乱的痕迹了。

    天剑府乃至整个剑州，都可以说是得名于“天下剑宗”这天下第一剑道宗门。曾经天下剑宗的宗门驻地，就在天剑府外的崇山峻岭中。

    “五弟，等你多时了……”

    “臣恭迎侯爷，万福安康。”

    刚下马车，两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杨昭胤右手牵着一匹异常高大的龙吟马，左手杵着拐杖，双眼被蒙上黑绸，嘴角挂着笑意。一旁站着的是鞠躬行礼的李慕道，不远处有荣国的侍卫跪在街道两旁。

    杨慎看着面前两人一马，有些出乎意料，还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东海道盟的某位长老。

    杨昭胤摇摇头苦笑：“别愣着了，还你的马，这家伙实在难伺候……走吧，打道回府！”

    杨昭胤一松手，“狗蛋”这匹龙吟马像是挣脱某种束缚，猛地向杨慎冲来！

    杨慎扭动手腕，向前一掌，直接摁住马头拦住它。巨大的力量将地上铺的砖石震碎，在地面上留下两个脚印。

    “看来思悌侯不像传说中那么弱不禁风……”

    “看着年纪不大，他就是引起这次战争的导火索？”

    ……

    这别致的打招呼方式，倒是引得民众纷纷讨论。

    狗蛋这匹龙吟马是杨慎当初留在东州的，嘱托杨昭胤照顾一二，毕竟乘船不方便带上它。似乎很久没见到杨慎，不断的它那大舌头舔着杨慎的头发，摇头摆尾。

    一行人来到一处豪华的府邸，上面挂着“荣国参知”的牌匾。

    “这里在几个月前还是天剑府太守的家，他自刎于此，全家被灭……朝廷赐封‘贤忠’，位同一品。”

    “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本来他不应该死的，十多万将士也不该死的……”

    杨昭胤杵着拐杖，挺直腰杆驻足门下说道。虽无怒气，杨慎却感觉到他的怒意。

    李慕道并不说话，只是让一旁的侍卫来搀扶杨昭胤上台阶。

    杨慎对那疾步而来的侍卫摆摆手，亲自上前搀扶自己这位三哥。尽管他内心多少对这位三哥曾经想抓捕他，甚至杀了他还有些芥蒂。

    想来最后杨昭胤也明白，这不是仅仅用杨慎的命，来引起朝廷和道盟的全面开战能解决的。

    显然背后有多方势力在暗中角逐，从中牟利。杨慎很清楚，就比如那些天行者……

    杨慎不清楚朝廷知不知道连青山的事，他只是从杨霖东那里知道连青山的死讯，这种事不是他现在可以去探究的。

    “朝廷如此局面，不知道舅公有没有出面……”杨慎还是忍不住试探道。

    “青山自从卸任阁首以来，云游四方，很少在上京……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李慕道打断杨慎的话，苍老的声音带着别样的凄凉。

    杨慎看着这个老头坚决的眼神，没有再问下去，当初他送给自己那三本书，里面有两本想来都是连青山让他转交的。

    扶着杨昭胤走上台阶，三人进入府邸，屏退众人。

    杨昭胤握着杨慎的手，隔着黑绸，那双眼睛像能看穿杨慎一般：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明日随李阁辅返回上京，接受朝廷‘审判’。二是……留下来。东海道盟已经决定三月二举办武道会盟，就在天剑府。”

    李慕道适时补充：“这次朝廷颜面尽失，若是能在武道会盟上压东海道盟一头……这不仅仅是洗去侯爷你那子虚乌有的‘罪名’，你在民间的名声也会好上许多。只是高手辈出，实难……”

    东海道盟选的时间很刁钻，恰好与荣国春闱同时进行。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展示”新生代力量，削去荣国积威已久的形象。

    “若是表现不错，具体好处是什么？”

    杨慎的声音坚如磐石。

    “若是三榜第一者，可御前听赏，提一合理诉求……”

    “我留下。”

    还未等李慕道说完，杨慎就已经做出决定。

    回到上京，不说失去了众妙门的保护，太后会怎样拿捏自己。就是一心观关了自己几个月这口恶气也得出一出。

    李慕道点点头，他心想，一切都在计算之内，不枉自己暗中牵头让朝廷做出此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