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九、一箩筐的麻烦

    “呵呵，是您老慧眼识人呐！”山丹像逗小玉一样逗武老师。顾海平听了山丹的话，居然有点不好意思。

    山丹从随身带的箱子里取出一包桂圆干，拿给武老师：“这是永城的特产，您留着，既可以泡水喝，也可以像吃果干儿一样吃。”

    “不用啦，你们回去有那么多亲戚朋友要送了，我一个糟老头子用不着。”武老师推脱着。

    “您那会儿可没少照顾小顾，这回回来也没打算来学校，所以没准备，碰到您了也就一点点心意，您留下吧！下次回来我们一定特别来看您。”山丹把桂圆干放在武老师的小饭桌上。

    “下次你们回来，还指不定看到看不到我了。”武老师有些凄凉落寞的表情，令山丹的心多了一份酸楚：这个老人的一生就这样落寞寞地过了。

    “一辈子，说漫长便漫长，数一数经历的事情会发现走过的岁月很漫长，但说短暂也短暂，一辈子也就似乎是一转眼的时间就过去了。武老师的一生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要走到尽头了，他内心也一定有过憧憬、有过理想，但世事艰难，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望着老态龙钟的武老师，山丹心里升起莫名的伤感。

    “没问题的，您身体这么好，我们一定可以看到您的，到时候带一些南方的水果回来给您尝尝。”顾海平搂着武老师的肩亲昵地说。

    “好！好！”武老师流下混浊的眼泪。

    山丹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她看不了人的伤心和难过。遂拉了小玉走出小屋，来到操场上。走在昔日曾经跑过跳过闹过的操场，看着周围熟悉的场景，真正是恍若隔世。

    还记得体育课上800米的殚精竭虑，呼啦圈的游刃有余，悬垂时的得意……

    每一项技巧性的体育项目都是山丹的强项，每一项力量和耐力的运动都是山丹所不擅长的，当她认识了顾海平之后，在他的带领下一起锻炼身体，终于有了几次800米及格的成绩，当顾海平离开学院后，山丹的800米就又沦落到不及格的地步。好在体育老师和顾海平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山丹的体育也就算过关了。

    记得第一次和顾海平相识时的情景；记得他把一件黑色条纹西装披在她肩上的体贴；记得他们一同跑在运动场上的样子；记得在夏季不多的几场细雨里两个人的漫步……

    记得第一次看到顾海平英姿飒爽地驰骋运动场的洒脱。

    山丹拉着小玉的手，绕400米的操场走了一圈，两边水泥筑就的看台还在，只是上面积满尘土。主席台下面的小房子还在，记得那个冬季顾海平住在那只有五六平米的小房子里备考研究生的日子……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年了。

    十几年或许人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已是新的，但留在记忆里的点点滴滴的影像是一辈子都不会忘却的——越是艰难越是印象深刻，越是得来不易就越值得珍惜一样。

    小玉蹦蹦跳跳地沿着沥青铺就的跑道，一会儿抓蝴蝶，一会儿摘野花，到处是她好奇感兴趣的地方。

    山丹幽幽地走着，回忆着在这块土地上度过的热血时光，转眼已经人至中年，日子过得真是快呀！

    想想当初自己还是个小姑娘，如今小玉却也是个小姑娘了。岁月催人老啊！山丹忽又想起武老师的凄凉，心中不免又多了很多感慨。

    看到顾海平和武老师走出门外，山丹喊小玉该回去了，再晚赶不上去奶奶家的班车了。

    和武老师恋恋不舍地告别，一家人就近在一家兰州拉面馆吃了中饭，便赶往汽车站。

    经过两个小时的颠簸，于黄昏之前到达奶奶家。

    回到奶奶家，小玉便成了脱缰的野马，到处疯跑，也顾不得一天赶路的劳累，和小表哥一会儿爬山一会儿下河，直到山丹帮婆婆把饭做好，顾海平才从小河里把两个泥猴儿一样的孩子抓回家。

    还听到小玉走进院子了还喊：“不饿就是不饿嘛！我要抓鱼呢！爸爸——”连喊带撒娇。

    “不行！必须吃好饭才能玩的，今天天气已经晚了，要玩也只能明天再玩。明天爸爸给你做一个渔网，你和表哥去捞鱼，好不好？”开始还严厉的爸爸转眼又开始和颜悦色地哄开宝贝女儿了。

    山丹端上亲手做好的手扯面，帮小玉洗干净脸、手，小姑子也把小表哥清洗干净。两个小家伙嘻哩呼噜地端起碗就吃，连烫都顾不上管，呵呵，刚刚还说不饿呢。

    顾海平的中医调理加上山丹生活饮食调理，小玉的胃口一直好，山丹在永城也经常做面食给小玉吃，所以小玉从小就既习惯吃面食又习惯吃米饭。个头比大他一岁半的小表哥高出半个头，身体也结实，小屁屁和小腿都是硬邦邦的。

    吃过晚饭后，小玉还吵着要去河里玩，山丹已经很累，帮婆婆把锅碗洗好后，也不理那么多自己早早睡了。听到顾海平在院子里低一声高一声地哄小玉，说夜里黑，可能会有毒蛇出没，所以是不能去河里的。

    小玉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不敢再要求去河里玩。小表哥不以为然地说：“二舅，河里没有蛇的，我们经常晚上去玩了。有我带妹妹去玩，你就放心吧。”

    “呵呵，这小男子汉！不错哦，长大了。妹妹坐了一天车了，累了，二舅想叫她早点儿休息，明天你们早早起床再去玩，二舅陪你们一起玩，好吗？”顾海平又是使眼色又是哄的，终于把两个孩子安顿回屋睡觉。

    顾海平到西屋看过山丹，见山丹已经睡着了，掖一掖山丹的被角，摸摸山丹的额头，轻轻关上门回到东屋。

    见父亲似乎在等着自己，母亲和妹妹都一脸泪水靠着大红柜站着。

    “这又是咋了？”顾海平一副嫌恶不耐烦的口气和表情。

    “没事儿，二海。就是你妹妹这个出生问题……”顾老师心情沉重地说。

    “什么出生问题？”顾海平明显不高兴。

    “就是……她，不是……”顾老师明显不忍心说出来。

    “怎么了？”看着父母的伤心难过，顾海平抬眼斜刺刺地不满地看向妹妹。

    “咋了？你来说说看？”顾海平严厉的语气冲向妹妹。

    “呜——”妹妹没有说话，放声哭起来。

    “不哭，不哭。”顾妈妈泪流满面地拍着女儿的背。

    “这有啥了？不就是你是抱来的，不是妈亲生的？那这个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这有什么好翻腾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成天翻出来烦不烦啊？”顾海平本来对妹妹一直就不满，如今长大成人的妹妹非但不感激父母的养育之恩还翻腾这些东西出来让父母伤心，这令他有些想发火。

    “你不是抱来的，当然你无所谓了！”妹妹也不满地吵起来。

    “那你说咋办？你就是抱来的，这是没办法的事，你哭，你闹，除了给这两个老人徒增伤心，给你自己徒增烦恼之外，还能怎么样？把你放回妈妈肚子里去再生一回？”顾海平不客气地训斥道。

    “那……那我就是心里不痛快！”妹妹顶嘴。

    “你以为谁心里痛快了？我心里痛快？还是爸妈心里痛快？你要不是抱来的，我早就揍了你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从小到大爸妈都是把你顶在头上的，你不知道？就是因为你是抱来的，不好管教你，给你成了个信天游。你自己想想你都做过些什么？要吃马上就要吃，要穿马上就要穿，连个卡磕都不能有。我们几个哥哥是不是一直让着你？你在这个家里受过什么委屈？大家吃不饱肚子时候也要先给你吃饱，大家过年没有新衣服穿时砸锅卖铁也要给你穿上新衣服，你那会儿小不懂事，现在你三十多岁的人了，你还不懂事？你还翻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来恶心我们？”顾海平气势汹汹的样子很吓人。

    “没有，也没有……她只是哭了。”顾老师想拦住顾海平的话。

    “哦，我们天远地远地几年回来一次，回来看你把这些陈年旧账翻出来晾晒？好在你二嫂累了先睡了，你被人家看到你说人家烦不烦？人家的家里从来就没有吵吵闹闹时候，从来没见过人家家里鸡飞狗跳的场面。我几年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不是这样就是那样的烦心事，你们就不能看在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的份儿上，多少让我歇一歇，多少放松几天，多少让我感觉一下家的温暖？”顾海平有些鼻酸。

    “你说，你有什么可委屈的？你出生了，你原来的父母不要你，爸妈好心好意收养了你，把你宝贝似的养大，妈妈没有闺女，她喜欢闺女，就把你辛辛苦苦拉扯大，她虽然没生你，但她在你身上付出的辛劳比我们三兄弟加起来都多，你凭良心说是不是这样？你是不是也应该回报他们的养育之恩？而不是揪住抱养这个事情不放。如果说因为你是抱来的，我们对你不好，虐待了你，给你少吃没穿，给你受了罪，你哭闹还情有可原，现在你有什么理由让这么年老的父母为了这件事再伤心？你越是这样我越是对你不满。”顾海平越说越愤怒。

    “是爸妈一直瞒着我，没告诉我，我觉得我被欺骗了。”妹妹有些胆怯地说。

    “他们没告诉你，是想保护你，你想想你如果小时候就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那心里要承受多大的压力？还不是和父母家人的关系早早有了隔阂？虽然我们没有把你当外人，你还不早早把自己当外人看？或者遇到芝麻大点儿事儿就会有‘我不是亲生的，人家不亲我’这样的心思。想着你长大懂事了，知道了，或许心里会不舒服，但你想想这个不是我们能改变的，如果当初爸妈没有抱养你，你或者就不在这个世上了，或者可能遇到一对对你不好的父母，这些都是有可能的，现在你已经结婚了，也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日子过得不错，父母也老了，你离得近，多给父母一些照顾，二哥心里是很感激的。至于你的出生这个不重要！”顾海平终于换了一种口气开始分析这件事情。

    “我也知道爸妈对我的好，可就是心里不舒服。”妹妹抹抹眼泪勉强露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