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顾卿言从中午一直跪到掌灯时分,宁氏派人送来的午饭和晚饭,她一口未动。
消息传到玉泉院,宁氏心说,这可怎么是好,这孩子又要闹一回绝食吗?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呢?
顾相躺在软塌上,余怒未消,气得“哼”了一声:“不要管她,饿死了才好!省得丢光我顾家的人!”
下一秒,就有婆子过来通报:“老爷,夫人,不好了,大小姐在祠堂里晕倒了!”
顾相从榻上一个起身,鞋都没来得及提,大步朝祠堂走去。
“怎么回事,下人们都是怎么伺候的!”
婆子在后面不敢言语,心道不是您吩咐的,让大小姐自己在祠堂跪着,旁人不许打扰么。
宁氏也心急,在后面一路小跑,追都追不上顾相,“老爷,你自己的身子还没好利索,慢点走!”
此事,顾卿言已经被人扶回春华院,顾相夫妇和府医前后脚进了院子。
就在府医要搭上顾卿言脉搏的一刹那,宁氏忽然来了一声:“慢着!”
她将顾相拉到一旁,悄悄嘀咕道:“老爷啊,咱们阿言不会是……怀上了吧?”
若是当众被府医诊出来,那阿言的名声不就全完了!
顾相的太阳穴也突突起来,气得跺脚,“夫人你,说什么胡话!晋王他那处……”
“哦,是是是,是我吓糊涂了。”宁氏这才松了一口气。
夫妇俩的举动,被一旁的顾卿瑾斜着眼睛全瞧了去,才知道阿姐在祠堂没有骗他。
阿姐告诉父亲,她和晋王已经生米煮成熟饭。
顾卿瑾不屑,米都没有,还煮成熟饭呢!当他是三岁小孩呢!
没曾想,这么拙劣的谎言,父亲和阿娘竟然也信了?
顾卿瑾摇摇头,怀疑父亲是怎么坐上丞相之位的,朝廷是不是快要改朝换代完蛋了。
看来这个家,除了他和大哥,再没有一个聪明人了。
府医这一天也没闲着,看完被大小姐气晕的顾相,又要看被顾相罚晕的大小姐。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得到允准后,他搭上大小姐的脉,不一会儿眉头就皱了起来,还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这一叹气,宁氏的眼泪快要掉下来了,“张大夫,可是阿言她……”
张府医见夫人误会了,忙解释道,“回夫人,大小姐无大碍,许是今天受到惊吓,再加上身子劳累,这才晕了过去。”
张府医心想,大小姐岂止是无碍,她脉象平稳有力,这一晕,八成是装的。
他在相府多年,什么幺蛾子没见过,这大小姐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夫人,老夫这就为小姐开点安神药,只是小姐身子弱,前阵子又刚坠了马,还需好生养着才是,再不可受到惊吓了。”
我这也不算说谎,也算对得起主家了。
小姐,老夫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就连一旁的顾卿瑾都忍不住想为府医竖大拇指,简直太上道了。
等到府医出门,他又命小厮悄悄塞给府医一两银子,作为答谢。
原来,顾卿言晕倒,是顾卿瑾出的主意。
傍晚,在祠堂里,姐弟俩偷吃完最后一块糕点后,顾卿瑾见父亲还没有差人唤阿姐出去,知道这事非同寻常。
要知道,以前就算阿姐把太傅家嫡亲孙女打了,气得老太傅在朝堂破口大骂,说顾家欺人太甚。父亲回府后,都没舍得说过阿姐一句重话。
如今,罚她跪了大半日祠堂,前所未有。
“阿姐,事到如今,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好帮你呀!”
顾卿言也跪得双腿发酸,这才吱支吾吾,说了实情。
姐弟俩一合计,假装绝食都混不过去了,只有装病这一条路可走了。
于是,就演了上面一出。
果然,顾相看着女儿唇色发白,气也消了一大半,他对着锦书和闻溪说:
“先让你们小姐好生养着,这几日就别去外面给我惹事生非了。”
说完,转头拉着宁氏出去。
他要是知道,顾卿言是吃了糕点,没擦嘴唇,才会显得苍白,又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
顾卿瑾只听得阿娘被父亲拽着,还埋怨着父亲,“要走你走,你拉我做什么,我的女儿还没醒呢!”
直到声音走远,顾卿瑾摇了摇顾卿言,“阿姐,可以起来了,他们都走了。”
顾卿言这才睁开眼睛。
旁边的闻溪和锦书不知道她是装的,带着哭腔说道,“小姐,你可吓死我们了!”
“下次能不能提前和奴婢们说一声,省得奴婢们担心。”
顾卿瑾:“若是提前告诉了你们,被父亲看出端倪怎么办?”
顾卿言这一闹,满府里都知道顾相被大小姐气晕过去,却不知具体因为什么原因。
眼见着顾相大怒,大小姐被关进祠堂,不知道后续如何发展时,小姐又从祠堂出来了。
只有一点可以笃定,大小姐在相府的地位,旁人谁也越不过去。
玲珑阁里,顾卿禾听了丫鬟诉说此事,表情淡淡的,心里却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
她和顾卿言,同是相府小姐,可一庶一嫡,待遇就是千差万别。
顾卿言是嫡小姐,无论在府内还是府外,都是风光无两,纵使她惹了天大的篓子,也有家人护着。
反观她自己,宛如透明,便是此刻死了,怕是也没人为她掉一滴眼泪吧。
顾卿禾此刻想到燕王。
顾卿言以为燕王中意于她,因此处处针对她,惹得别人也误以为燕王对她动了情。
只有顾卿禾自己清楚,燕王对她,哪里是喜欢,只不过是赏花宴上,同她多说了几句话罢了。
那话题也是处处围绕顾卿言。
“你和她是亲姐妹,怎么她的性子如此跋扈,不如你这般,温婉安静?”
“她若是像你这般,本王倒是烧高香了。”
顾卿禾并非愚笨之人,相反因为安静少言,反而能看清许多事。
燕王此举,不过是既要还要罢了。
他表面嫌恶顾卿言,实则享受着顾卿言作为京城一等贵女,对他痴缠烂打的虚荣心。
他既看重顾卿言的家世身份,又希望她能像其他名门淑女一般,端庄得体。
虚伪至极。
顾卿禾无意介于他们之间,只是先前顾卿言闹得凶,她无处可躲。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自从那日顾卿言登门后,确实再没有找过她的麻烦。
就连她送来治疗晒伤的药膏,顾卿禾也命丫鬟拿到府外找郎中验了,并无不妥,反而用的全是名贵药材。
莫非,她真的转了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