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王老爷在府邸准备了丰富的宴席。

    顾卿言原本不打算留在府上用饭，但考虑到王三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就想为她把场面做足。

    王老爷心中有数，贵人在场，他一个商户，不敢与贵人同席而坐，便设了分席。

    晋王与顾卿言坐在厅内上首，王老爷坐在下首左侧，右侧是发妻刘氏，王三坐在刘氏旁边。

    因为王三再三嘱咐老爹，晋王夫妇不喜外人在场，厅内再无旁人作陪。

    落座后，顾卿言才有机会看清刘氏的正脸。

    自从入府后，刘氏就跟在王老爷身后，中间没说过几句话，存在感极低。

    顾卿言这会看过去，才发现王三的俊秀，竟是随了刘氏。

    刘氏穿着一袭丁香色衣裙，头上戴了几支样式简单的金钗，鹅蛋脸上薄薄铺了一层粉，唇上点了口脂。

    虽已年逾四十，但是面容依旧姣好清秀，只是眉间有一道竖着的纹路，为她染上几分忧愁。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周身透露着婉约气质，看起来倒不像是商户之妻，与京城中清流世家的主母气质无二。

    刘氏似乎感受到上座传来的目光，她下意识抬眸，与顾卿言的视线相对，又微微点头，冲顾卿言和善地笑了笑。

    顾卿言也冲她点了点头，便收回了视线。

    她又扭头，看着左侧大腹便便、满脸横肉的王老爷。

    自从他们进府后，王老爷脸上谄媚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顾卿言有些困惑，这一对看似天差地别的夫妻，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精明的王老爷，怎么会看不到顾卿言的小动作。

    他看了一眼面容寡淡的妻子，忙拱手向晋王夫妇二人告罪：

    “王爷，王妃，内子一向待在后宅，不善交际，若是怠慢了王妃，还请您多担待。”

    刘氏听丈夫这般说，也从座椅上起身，福身行礼。

    “王妃娘娘，恕民妇粗鄙。”

    嘴上这般说，但是她的举止优雅，与粗鄙毫不沾边。

    王三没想到老爹会搞这一出，她知道顾卿言不会见怪，但出于礼节，也跟着起身。

    顾卿言有些后悔，心里怪自己不礼貌，早知道就不盯着刘氏瞧了。

    她抬了抬手，让锦书扶着刘氏落座，又开口说道：

    “伯母，我既然与妹妹义结金兰，您就是我的长辈，不需这般见外。”

    刘氏抬头，看了看女儿，又感激地看了顾卿言一眼，再度行了一礼：

    “多谢王妃。”

    声音中竟多了几分哽咽。

    王三见怪不怪，轻轻握了握娘亲的手，以示安抚。

    有一说一，这一餐，吃得是真不错。

    到底是豪富之家，菜品用料讲究，摆盘精致，色香味俱全。

    可比在酒楼那一日吃得好多了。

    顾卿言在别院养身体时，日日吃得清汤寡水，如今终于搂了一顿好吃的，心满意足。

    她又记起此行目的，朱唇轻启：

    “王老爷，伯母，今日前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王老爷敏锐地听到王妃在称呼上的差别。

    怎么叫妻子伯母，叫他王老爷呢？

    莫非是自己哪里惹了贵人？

    短短半日，他已看出王爷对王妃非比寻常，事事都以她为先。

    能讨王妃欢心，比讨王爷欢心更有用。

    王老爷实在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只能压下心头疑惑，拱手恭敬说道：

    “王妃，您请讲。”

    顾卿言和王爷对视一眼，又继续说道：

    “年关将至，我和王爷不日就要回京。我与王三妹妹十分投缘，不知王老爷和伯母可否割爱，让王三妹妹去京中陪我一段时日？”

    来之前，她早就和王三通过气。

    王三想和她一起，在春节前动身，省得过节时家里旁系聚在一起，催着她议亲，要么就是商量着，为她招个赘婿上门。

    王三巴不得早点动身呢。

    刘氏也已经知情。

    对这个小女儿，她是有亏欠的。

    刘氏性子软弱，又因为没生出儿子，在王老爷面前，总感觉矮了一头。

    王三在这种氛围下长大，从小就把自己当成男孩子。

    刘氏心里清楚，女儿这是想给她撑腰。

    ”娘亲，有儿子有什么了不起，我是女儿，却不比那些儿子差！”

    当年，女儿还没有她大腿高时，就给她擦着眼泪，恨恨地说着这些话。

    后来，女儿果然做到了，过上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

    刘氏在后宅，这些年听着女儿跟她讲边关火红的落日，沙漠猎猎的风，还有各式各样有趣的人。

    看到女儿讲得神采飞扬，刘氏心中欣喜更盛。

    活了大半辈子，刘氏也想明白了。

    只要女儿过得开心，不拘她过什么样的生活。

    嫁不嫁人，都随她去。

    以王家的家底，养女儿一辈子不成问题。

    刘氏是知府之女，当年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要不是为了筹钱，为父亲平官场上的事，她也不会嫁到王家。

    人虽嫁过来了，几年后父亲还是被治了罪，母亲也一同下了大狱。

    她身后无了依仗，膝下又没有儿子。

    在王家委曲求全了一辈子。

    如今，换女儿躺在金山银山上生活，不应该吗？

    现在，女儿能找到王妃这个稳固靠山，她更是松了一口气。

    “谢王妃娘娘抬爱，小女能得娘娘青睐，是她的福气。让她跟在娘娘跟前伺候，也是王家的福气。也巧了，王家在京城还有一些铺子也需要打理，我和老爷就剩这一个未出阁的女儿，交给她，老爷也放心。”

    生平第一次，刘氏抢在王老爷前面开口，说得不急不慢，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懦弱。

    王老爷自己，都有些意外。

    他和刘氏成婚快三十载，还是第一次听妻子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王老爷又有些委屈了。

    心说我只是嘴巴贱，平日虽然嫌弃没有儿子，但我对你不够诚心吗？

    你且看看，有几个男人像我这般，没有儿子还不纳妾的？

    唉。

    一家子都是难伺候的主。

    现在，妻子又当着王爷和王妃的面，卸了他的面子。

    倒像是他抠抠搜搜，不舍得给女儿家产似的。

    “我要是小气，能让那逆女随随便便拿一万两银子在身上吗？”

    王老爷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又恨恨地看了一眼对面两个冤家。

    正神游着，头顶上方传来温婉的声音：

    “王老爷，您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