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弟,这是懒得上屋顶呢?咳咳……”
张许墨打趣,内心满是温柔。
“张师兄,看破不说破嘛!咱们搬个家???”
黎糖拿出手里的钥匙,对着张许墨扔了过去。
“哎呦你这臭小子,为兄手里还端着碗……”
张许墨赶紧接住钥匙,将手里的药碗递给莫白。
低头看着钥匙,笑了!
从前不知人间疾苦。
哪怕跟着太傅们冬日护民行也好,春耕秋收也罢,
都没有真正接触民生。
曾经拥有万贯家财,不觉人间疾苦。
待一朝尽数失去,才知晓,原来,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张许墨也没有跟黎糖矫情,更何况,倘若他还是曾经的家世,定然早已为这些老人孩子们购置这些东西。
如今,师弟帮了忙,再好不过了。
张许墨一个挥手,父母老人们全都你拉着我,我扶着你,一起往四合院走去。
这是两进的院子,得知以后可以在这里生活,孩子们老人们都特别开心。
老人妇女们拉着孩子,全都对着黎糖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
黎糖忙得搀扶谁都不是。
这些妇女老人孩子都是勤劳的。
各司其职。
黎糖见没什么自己可以帮忙的,干脆拉着莫白继续逛街。
莫白第一次看见有人这样购物。
适合的全拿下了。
直接给了地址让老板派人送过去。
连冰糖葫芦都全都包圆。
莫白扛着冰糖葫芦,吃着一串冰糖葫芦,屁颠屁颠跟着黎糖。
如今他可算是知道了,跟着漂亮哥哥,不愁吃喝。
黎糖买了一些刚需用品。
回去时大多数东西都已经送到了屋里。
离开时还杂草丛生的院子,这会儿干干净净。
看着炊烟袅袅,孩童嬉戏,忽然有了家的感觉。
“我替这些孩子谢谢师妹了!”
张许墨站在黎糖旁边,小声说着。
两人的目光都看着院子里的欢声笑语。
这些孩子,与其说他们帮助了他们,不如说他们都欢声笑语给了他们救赎。
让他们明白这世间难得的真谛。
傍晚,敏思带着一队人马,直接用马车送来了粮食。
看着那一袋袋粮食,小乞丐们都震惊了……
黎糖可受不住他们的再一次跪拜,直接跟着张许墨回了张许墨的家。
晚上,张许墨亲自下厨,黎糖在旁边跟着烧火。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曾经的过往。
每一个人看到的都不全面,听着对方说着曾经的事情,原来他们都忽略了好多好多。
烧饭时两人默契的只提开心的事情。
饭桌上,张许墨拿出了他藏了很久的好酒。
“张师兄是第二个敢给我拿酒的人。”
黎糖看到张许墨手里的酒,乐了。
舔了舔嘴角,赶紧拿出碗,递了过去。
“我怕啥,如今我距离京都,天高皇帝的,阿儒在南州,没个三五年是回不来的,太傅大人还在京都,即便是你喝了酒,他也不知晓,哪怕知晓,等我哪日回到京都,只怕他也忘了!”
张许墨说的天不怕地不怕,不过也是瞧着不准黎糖喝酒的两个人并不在罢了!
“满上满上,师兄别小气嘛!”
黎糖见张许墨倒了一丁点就想拿回去,赶紧将碗继续凑过去。
张许墨没好气的摇了摇头,却也听话的给她倒满。
难得有机会喝酒,有人陪着喝酒,就当是放纵一回好了。
反正有敏思在,她会照顾好师妹。
“怎么想着来看师兄?”
张许墨端起酒,黎糖默契的跟他碰了一杯。
“咱们丁一班的同窗们,如今已然分崩离析,我一个人在京都,甚是无聊,借着雪景,偷跑出来了。”
黎糖惆怅。
“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昌珑郡主……”
张许墨提了句,最后又沉默。
昌珑郡主已经成亲了。
必然是不能像曾经那般肆意了吧!
所以她们这才走远了?
“师兄当年明明如此喜欢翡翠姐姐,后来为何又独自离开了京都?”
听到他提到了马翡翠,黎糖便忍不住开口询问。
张许墨夹着菜的手愣了愣。
随后放下筷子,端起酒杯一口闷。
“当年……我祖父做错了事,原本该流放的,因为有你们,有阿儒和文俊他们,所以我祖父的事情被重拿轻放!”
张许墨至今仍旧能记得祖父常常挂在嘴里的忠君报国。
只是为何他做出来的事情,一点儿也跟他嘴里说的不符???
说好的要忠诚老实,要为国为民???
张许墨至今仍旧想不通。
是这泼天的富贵,迷了祖父的眼么?
“我未曾跟着他们回老家,却也不敢再踏入京都,从出生享受着荣华富贵,一朝失势,最是怕遇到熟人。”
曾经落魄至此的张许墨,思及过往,仍然忍不住悲伤。
“祖父未曾出事前,我也曾跟昌珑郡主表明心意,只可惜,昌珑郡主心有所属,也是遗憾,她跟我一样,所爱之人,心中另有她人!!!”
张许墨不免为马翡翠感到悲伤。
再想到了齐战和昌玉公主顾栩儿的结局,张许墨便又再闷了一口酒。
“这世间之事,总是那么措不及防,一朝家道中落,我跟她的距离,便越发的远了。”
“来到这里的这些年,越发的明白了贫穷的含义!”
张许墨嘶哑着嗓音,看起来格外沧桑。
“一身清贫,怎敢误佳人……”
张许墨红了眼眶。
“更何况,佳人有心,却不在我身上,落花无意,流水再怎么有情也终究无能为力。”
看着黯然失意的张许墨,黎糖心里微痛。
张许墨看着云端,一片漆黑,别说月亮,连星星都消失不见。
心情也越发的低落了。
“云朵偷喝了酒,沉醉在黄昏的温柔,朦胧间,才晓得人间忽晚,山河已秋……”
黎糖看着张许墨从刚开始的正襟危坐,到如今的斜靠着看着云端,不停的喝着酒。
失意人逢失意事……
错当酒能忘忧愁……
殊不知,酒不醉人人自醉,无非是……心有千千结……
黎糖沉默,便也只能陪着大口大口的喝着酒。
仿佛酒入腹中的灼烧,能带走一切的不顺心不如意。
“她还好吗?”
张许墨醉眼朦胧,看向黎糖。
黎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未曾只言片语。
说什么呢?
好?
自欺欺人!
不好?
她又怎么忍心让张师兄再次感伤???
不愿骗人,也不愿让张师兄知晓实情,终究也只能沉默寡言。
张许墨看着黎糖不说话,便再次瞬间红了眼眶。
慢慢的,泪珠滴滴落下。
张许墨斜靠着,仰望着天。
仿佛从耳垂边落下的,黎糖就不能看见。
“这老天爷,可真是不公平……”
良久……
张许墨沙哑着嗓音,嘲讽着说道。
黎糖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红了眼眶。
“我知道齐战回到京都后,就知道他定然要开始向皇上求亲了!”
“于是便开始收拾行装,我怕昌珑郡主难过,又想着,是不是齐战跟栩儿公主成亲,翡翠就能放下了!”
“然而却等到了栩儿公主和亲的消息!收好的行囊便又放下。”
张许墨回顾那段时期,心情一直在不停的上上下下跳动。
因为等到昌玉公主和亲,所以他颓废了。
一次为好兄弟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而感到悲伤,一边又祝福昌珑郡主能抱的心上人而心生祝愿。
只可惜,最终等来了昌玉公主和亲,齐战前往南州的消息。
后来……
因为与京都隔了一段距离,原本早已成亲的翡翠公主的信息居然才传过来。
“我知道她要成亲的消息后,开始收拾行装,想着,怎么也得送她出嫁。”
“还没出发,又收到另一个信笺,她已经嫁为人妇,对方是华阳伯府的公子……”
张许墨想想依旧难过,所爱之人,嫁为他人妇,此生,只怕不复相见……
终究是错过了……
“这世间的缘法,大抵是我未曾出家,所以怎么也参不透。为何总要出现那么多的心爱之人心中另有她人???”
“如果可以,不能恰好两情相悦吗?倘若郡主也喜欢我,哪怕如今一身清贫,我也想试一试的……”
“只可惜,终究是我太过胆小懦弱,也太过在乎自己的那一点脸面,以至于,最终什么也没得到!”
张许墨叹息,一口一口的酒闷得他满脸通红。
双眼迷离的看着天上的漆黑,仿佛那里才是他的归属。
“小师妹,你和阿儒,一定要好好的呀……”
见识了太多人间悲惨,如今惟愿身边人都能过得幸福,如此,他也才能心生安慰。
“等你们成亲了,我一定会回京都的,再见一见昔日的同窗,如此,也好过终日在这个小镇上蹉跎一辈子……”
张许墨是不打算离开这里了,往后余生,只怕注定要在这里与这些孩子们相守。
不娶妻生子又何妨,这里的孩子,若是能有一两个孝顺的,他的后半生也不会太难过。
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如今他已经习惯了贫穷,无非是比这个再难一点。
况且,他的贫穷,不过是心中那一点仁善让他见不得人间疾苦,所以哪怕自己已经过得不怎么样了,依然想着为那些贫苦人做些什么。
这一天晚上,张许墨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黎糖就静静地听着。
原本想来这里缓解心情。
没想到走了一趟,心情越发的糟糕了。
黎糖在这里待了三天,亲眼看着这里的孩子们吃得饱穿的暖。
也亲眼看着张许墨站在教室里上课。
大抵是对阿爹的崇拜,再加上阿爹教过一段时日,黎糖隐隐从他身上看到了阿爹教学的影子。
黎糖忽然很感动,长大后,我就成为了您!
师兄们哪怕过得再怎么不如人意,却依旧在努力的做着自己。
向着阿爹的心愿出发。
虽然阿爹有生之年,大抵是看不到他心的宏伟愿望,但是,他的弟子们,都在努力的帮他完成心愿。
并且,他的弟子们,心愿如他一般。
惟愿倾尽所学知识,倾囊相授,助东陵再无目不识丁者……
“刚来就要走,何不如不来!”
张许墨情绪低落的送黎糖离开。
两人也没有急着上马,一路上张许墨跟着黎糖一起往城郊走去。
如今积雪融化,虽然并不是所有的积雪都融化干净,但是路途中也并不像来时那么艰难。
“我若不来,师兄风寒只怕还得继续一段时间。”
黎糖没好气的说道。
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是想她再多留些时日,帮他再上几节课呢!
“你这丫头……”
张许墨没好气。
也知道黎糖在开解自己。
“我听说……”
即将到达终点,也即将分别。
张许墨忍了几天的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我听说文俊兄双腿……”
张许墨终究是说不出口。
语气略带些许哽咽。
黎糖没看他,看着远处泥泞的小路。
看着远方斑斑点点未融化的积雪……
明明初春应该春暖花开,可是这会儿的寒风凛冽,让他们忍不住哆嗦。
春寒料峭都比不过如此……
“马师兄的双腿废了,是福吉长公主废了的。”
黎糖直截了当的说道。
那些听说而来模模糊糊的消息,让张许墨胆战心惊。
黎糖也不想他日日担忧猜测,所幸全都说了出来。
“马师兄如今已然离开了京都,说起要走遍东陵的三山四水,吃遍各地美食。”
黎糖努力说一些好的方面。
“他可曾是咱们班最有望跟紧黎薄雾师兄的步伐,金榜题目的那个人呀!”
张许墨哽咽。
此刻恨不得双腿废了的那个人是自己。
也不至于看着人才流失……
马文俊,那是太傅嘴上不说,心里当成亲传弟子之一的人啊!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金榜题目,没想到,最终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黎糖并没有再继续跟他探讨。
她知道,下一步,就该联想到马翡翠的婚事上去了。
都已经那么难了!
就让他抱着马翡翠会快乐一生的想法好好度过余生吧!
否则,本就凄惨,再联想到身边那么多人的悲惨,只怕余生都要各种折磨自己,永远也走不出此刻的困境。
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