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一路向行。
一人,一鹅,一纸,加一驴。
日出而行,日落而息。
若是错过宿头,便在山间野林,凑合一夜。
遇到岔路口,便抓阄决定往哪条路走。
反正只要大方向往西就对了,具体路线怎么走,随缘。
逢到村镇,细雨就跟人打听神掌峰和广山镇,只可惜,得到的都是摆摆手。
失望的次数多了,连细雨也忍不住吐槽。
“师父当年到底找了个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这么难打听!”
大鹅小纸心有戚戚焉。
这一日,细雨一行人,来到一处城外驿站。
驿站外,有个食摊,卖些汤面、馄饨、油饼、包子之类的饭食。
看看日头,细雨决定在食摊上吃午饭。
正逢饭点,食摊上人不少,没有空桌。
恰好有人吃完起身,细雨眼尖,一声喊:“大白,快!”
大白呼扇着翅膀,从众人头上掠过,落在了空出来的桌子上。
倒把过去收拾桌面的小二吓了一跳。
“谁的鹅?快下去。”
大白凶狠地瞪着他,“嘎”地一声,声音嘹亮,有金戈之鸣。
这一声鹅叫,倒让食摊静了一瞬,随即嗡嗡声四起。
“谁养的鹅?养的可真好。”
“这鹅叫,娘咧,这是鹅里的王?”
“啥鹅王?这是鹅祖宗!”
众人议论纷纷,都是夸赞大白的。
大白听到众人夸奖,愈发显得神气,脑袋仰得高高的,在方寸桌面上,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细雨也听到了众人议论。
就大白那又懒又馋又笨蛋样,还鹅王?鹅祖宗?
啧啧啧,夸它的,都是眼神不好的。
站在食摊前,细雨看着摊上的各色饭食。
“给我来碗鸡丝热汤面,再来一碗馄饨,油饼也来一张。”
“蒸糕是啥味的?……桂花糕?……那来一块。”
“包子是啥馅的?……行,肉的素的各来俩……这是啥?炸丸子,啥丸子?……萝卜丸子,不要不要……”
“行了,暂时先点这些。”
老板咋舌。
他这小食摊上卖的饭食,几乎点了个遍,还叫暂时先点这些?
啧啧啧,人不大,可真能吃。
不过,客人点得越多,他赚得也越多。
老板喜笑颜开,“客官稍等片刻,先寻张桌子坐着,一会儿我让伙计把饭食给客官端过去。”
细雨一指,“占好了,大白鹅那张桌子便是。”
老板:……
合着那只威风凛凛的鹅,是你养的。
细雨转身正要走,又转了回来。
“对了,外头拴着的那头大青驴,是我的。”
她指着驴,对食摊老板交代道,“就那头壮实的,给它喂点草料,再给它喂点温水,水里加点盐巴。”
食摊老板连声应好。
“行,行,客官放心,一会儿就让驴也吃上。”
细雨叮嘱道,“我这驴挑嘴,不加黑豆它不吃,黑豆不能省。”
老板再一次咋舌。
挑嘴的驴?饿得轻。
不过那头驴养得确实膘肥体壮。
它旁边还有一头驴,瘦骨嶙峋,两只驴拴一起,真是对比鲜明。
啧啧啧,这一驴一鹅,可真是遇上了好养家。
享了福喽。
光顾他这食摊子的客人,多是普通百姓。
骑马的客人极少来他这小摊子,人家去旁边的驿站打尖、住宿。
食摊上备的有草料,喂驴、喂骡子、喂牛都行,就是黑豆,还真没有。
这难不倒食摊老板,他挥手叫过来一个小伙计。
“你去,拿两张油饼,去驿站找相熟的王驿卒,让他偷偷给你装小半袋黑豆回来。”
小伙计点点头,油纸包起两张油饼,去了。
细雨已经走到桌旁,对大白喝道:“下去,让人家收拾桌子。”
大白听话的跳下桌子,围着她脚边打转。
站了半天不敢靠近的小二,忙过来收拾好桌上的一片狼藉,抽出腰间抹布,把桌子抹了一遍。
“客官,请坐。”
细雨在桌边坐了下来,大白忽闪翅膀,跳上旁边的条凳,安静地蹲着等饭来。
四周食客啧啧称奇。
有个食客主动搭话:“小兄弟,这鹅你养的?”
细雨瞟过去一眼,漫不经心应道:“是啊,我的鹅!”
“卖不?”
大白“嘎”的一声,气得忽扇翅膀,眼看就要跳下板凳冲过去,被细雨抓住脖子,拦了下来。
细雨:“不卖!”
“一两银子,我买,卖不?”
四周嗡嗡声又起。
疯了吧,出一两银买只鹅?
那只鹅个大性凶,这是真不怕啄。
细雨转头盯着那食客,认真了几分:“再说一遍,不卖!”
“小兄弟,我是真看上了你这只鹅。”那人还不死心,“要不你开个价,多少银子你肯卖?”
这鹅这么威风,买回去看家护院,比狗还有用。
说了两次不卖还纠缠不休,细雨不耐烦地眯起眼:“滚!”
随即松开手,“大白,上!”
想打大白的主意?胆子倒不小。
那就让他好好见识一下,大白的厉害。
大白得了自由,又得了细雨的命令,简直如猛虎出笼,雄鹰猎食。
就听“哎哟”一声,看上大白的食客,捂着大腿痛呼一声。
大白拍打着翅膀,围着那食客,又是啄腿,又是啄胳膊,逮着机会腰间软肉再来一下。
两翅如刀,翅尖扫过身上,火辣辣的疼。
又是啄,又是扇,弄那食客顾头不顾腚,顾腚不顾头,“哎哟”声不断。
大白啄够了身上,飞到桌上,对着食客的脑门开始下嘴。
食客被啄得站起身,在食棚里绕着桌子跑。
一只大白鹅,嘎嘎叫着,追在身后。
四周食客犹如看猴戏,乐得哄堂大笑。
小小食棚里,热闹得紧。
食摊老板张着手,徒劳的喊:“别打,别追,快别闹了!小兄弟,赶紧的,喊住你的鹅,让它别追了。若是打碎了碗盘,那可怎么好?”
细雨笑眯眯地:“怕什么,谁打坏了碗盘,你找谁赔便是!”
食摊老板被点醒。
对呀,谁打碎了,便找谁赔。
那食客点的饭食不多,就一碗汤面,一碟子炸丸子。
不过听刚才那话头,他都肯出一两银子买只鹅,那肯定也是不差钱的主。
赔个碗盘,应当赔得起。
大白鹅的主人,那个小兄弟,他自己出的主意,应该也能赔。
想想也是,年岁不大,却点了那么多,能吃是一回事,付得起账是另一回事。
这小兄弟,身上有银钱。
瞧瞧他养的一只鹅和一头驴,个个膘肥体壮。
没点银钱,也养不了这么好。
食摊老板放下心,手里麻利地煮着汤面,顺便支着耳朵,听棚子里传出来的动静。
棚子里哄笑声,哎哟声,大白鹅的嘎嘎声,声声不断。
蓦地,一阵“噼里啪啦\&,碗盘碎地声传来。
食摊老板急忙转身,“谁?谁打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