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无此意?那就请张管事用行动证明!如果娘亲的诗有一丁点和她生前所作的不一样,我唯你是问!”林傲梅将所有担子一把全扔给张管事,张管事只觉被压得透不过气,冷汗直冒,脸色惨白。
将先夫人的诗重新临摹装裱好挂在傲梅阁?二小姐这是要自己往继夫人的眼里扔一把沙子啊!
天知道,先夫人的那首《早梅》诗,根本就不是一月前修葺傲梅阁时不小心弄坏的,而是继夫人亲自撕毁烧掉的,到现在都已经不知道化为灰烬多久了,要他上哪找去?
而且,就算找得到,他也不敢重新去临摹装裱。以继夫人对先夫人的成见,他要敢把关于先夫人的东西带进后院,难保继夫人不会一把撕了他!
可是,如果他不那样做,二小姐必会抓住此事不放,说自己诋毁主子,对先夫人不敬,那他这条小命也是堪忧啊…
膝行到林傲梅身边,老泪纵横:“二小姐饶命啊,二小姐放过奴才吧,奴才再也不敢了。二小姐饶命啊!”
在张管事看来,求林傲梅放过他,要比求杜柳清放过他现实多了。
林傲梅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让张管事越发焦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一万两。”终于,林傲梅开了金口,说得张管事莫名其妙。
“张管事也知道,我每月不过五十两纹银的月例,怎么够花呢?又是二娘掌家,我手头实在紧啊!”白嬷嬷和四个丫鬟在旁边拼命忍住笑,见过敲诈的,没见过敲诈得这么明目张胆的。
“一万两?……二小姐,奴才不过是个小小的管事,怎么拿得出那么多银子啊?奴才上有老下有小……”
“银子?我并没说是银子!”林傲梅淡淡的打断了张管事的话。
“那小姐……”张管事大喜过望。
“我说的是黄金。”
噗!!张管事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一万两,一万两黄金啊!一两黄金等于八两纹银,一万两黄金就是八万两纹银啊!
“二小姐,奴才怎么拿得出那么多银子啊?”这回兴许是真拿不出来了,声音显得十分哀嚎。
“张管事拿不出来,但是你手底下的那些产业拿得出来啊!相府的产业,一半在二娘手里,一半在老夫人手里,众所周知,二娘这一半的产业都是交由你来打理的。这些年你也中饱私囊了不少,要凑齐一万两黄金,不难吧?这可是关乎你的性命,命都不在了,钱还有用吗?”林傲梅淡然的喝着茶,不急不缓的道,话语循循善诱。
张管事咬了咬牙,没错,命都没了,钱有什么用?
“二小姐,奴才即便尽力去凑,也需要几天时间……”
“张管事说错了,这时间并不是我给你的,是二娘给你的。这件事被二娘知道了,我也保不了你。二娘的处事,你比我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张管事才会被咬得死死的。
林傲梅依旧眉目含笑,却让张管事感觉背脊一凉,冷气上窜。
是啊,要是继夫人知道他诋毁先夫人被抓到了把柄,非但不会因为自己是她的人而饶过他,反而会因为要撇清关系而比老夫人老爷先行一步处罚他,并且罚得更重!再加上一个这么伶牙俐齿的二小姐添几把火,他不得像刀俎上的鱼肉一般任二小姐宰割?
“奴才清楚,奴才清楚!”张管事弓着腰道。
“那我就不送了,张管事请。要争取时间啊,不然二娘问起,搪塞不过的。”林傲梅笑魇如花,皎洁如同拨开云雾的明月,“张管事什么时候把钱送来,我就什么时候题诗让你交差。”
“是。奴、奴才告退。”现在林傲梅会不会作诗,文采如何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哪怕她说句不会,自己也可以去向继夫人交差,只要她不咬着那首《早梅》诗不放,他就谢天谢地了。
张管事趔趄着告退,甚至在跨过门槛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精神抖擞而来,死气沉沉而归,四个丫鬟和白嬷嬷看得目瞪口呆。二小姐好像做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张管事就变成这样了。几人心里都暗暗惊讶计较。
“白蔹,去府门口看看,父亲下朝了回来告诉我。”林傲梅随手在黑漆架上取了本书,卧在美人榻上,随意翻看着:“以蝶,你去大厨房的管事婆子那,问问我交代的东西买来了没有,有就送回来,放在小厨房里。”
白蔹和以蝶齐声应“是”,出了里屋。
连续翻看了几本书,无非都是些《女德》、《女诫》,这些上辈子在嫁给詹玄启时,宫中的教习嬷嬷都已经说得她滚瓜烂熟,倒背如流了,林傲梅深感无趣,索性不看了,走到桌案上研墨练字。
笋香和含烟都感觉不到奇怪,笋香见林傲梅写得入神,径自走到砚台旁,拿起墨锭,细细磨了起来。
倒是白嬷嬷有些吃惊:小姐什么时候学会写字了?在邯珥村食不果腹,根本没有多余的钱让小姐练字。
但见宣纸上的一手隶书,行云流水,笔力遒劲,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成就的,字迹和夫人在世时的簪花小楷截然不同。
小姐的字,带着一股肃穆庄严的风韵,点似玉珠古朴,勾似尖锋凌厉,却又锋芒内敛,无暇可指!
思来想去无果,也只能将一切归咎于林傲梅天资聪颖。
“二小姐,厨房的采买婆子已经将您要的东西送到小厨房了。”以蝶在门口福身禀道。
林傲梅蘸足了烟墨,依旧旁若无人的在宣纸上写着。微垂着头,洁白的脖颈形成优美的弧度。发髻上的点翠步摇坠下金色的流苏,打在她的半边俏脸上,腮边两缕发丝拂面,更衬得她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有如青娥素女,淡雅飘逸,纵是白嬷嬷长年在她身边伺候,也不由得看痴了。
林傲梅没有发话,以蝶仍保持着福身的姿态,纹丝不动,心中暗想:在未入相府前,她已听过街坊百姓茶余饭后闲谈,说右相府大小姐长得如花似玉,如今她有些怀疑,大小姐的如花似玉,比得过眼前这位二小姐毫无雕琢的娇花照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