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宏庄严的京兆府,衙役官差肃立在官府大门前,过往路人,无一敢在此喧哗。而那旁边一声声激扬的击鼓鸣冤之声,却堪堪将这份肃静打破,惹得路人无不站定侧目。
衙役官差早已驾轻就熟的转身进府通报,击鼓的男子身材魁梧,面容刚毅,众人低声谈论着,却似乎无人识得此人。
而一旁的衙役,却有不少一眼就认出了此人。
这个人,分明就是月前刚刚越狱逃跑,那个半路截杀当朝右相的刺客——武楷!
此时他衣衫褴褛,形象邋遢,眸中布满疲惫和沧桑,全然没有了之前抵死不招认幕后主使的那抹坚定。
衙役只道自家大人料事如神,早在武楷越狱时,赵师良便曾道,武楷还会自己回来的。原先还不大信,现在看来,果不其然。
稍许,进门通报的衙役复赶了出来,二话不说便同另外几个衙役,一同将武楷押解进府,升堂审问。
这次升堂,并没有公开问审。路人百姓即便再好奇,心中疑惑到底是哪家人又有了什么冤屈,却也无从得知。更不知道前来击鼓伸冤的何许人,居然连案情都如此隐蔽。
约莫小半个时辰,京兆府大门再次打开。出乎所有人预料,见到的居然是府尹大人步伐生风的赶出了府,上轿后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右相府方向而去。
府尹官轿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众人觉得没热闹可看,渐渐散去,场面这才平静了下来。
随着赵师良的离去,京兆府门前是平静下来了。而右相府也随着赵师良的到来所带来的消息,变得不再平静。
林箭澜听完赵师良对武楷状词的回禀,手中的茶盏几近捧不稳。皱眉问道:“武楷是杜府的护卫?”
“武楷确实是这样说的,但论是真是假,卑职也……”不敢给予太过肯定的回答,赵师良只含糊其辞的道。
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林箭澜的脸色渐趋于冰冷。
武楷越狱又回来自首这一局,本来就是他设计安排的,所以,武楷此时的招供是真是假,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如果觉得武楷越狱回来之后的招供还是假的,那他又何必设这一局呢?
只是,这个招供的结果,却着实出乎了林箭澜的意料。
武楷是隶属杜府的护卫,上次的刺杀,又是听从于芙儿之命行事,且刺杀对象并非是他,而是梅儿……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是在林箭澜意料之外,甚至是想都没有想过的。但现在一次性跟他说,这全部都是事实,难免让林箭澜接受不了。
如果是别人跟他这样说,那林箭澜无疑会觉得离谱得想笑。可是,武楷……
武楷之所以会逃而复返,是因为,从一开始,一切便都尽在林箭澜的掌握之中。
武楷是个死忠的真汉子,就算是挨尽了京兆大牢的种种酷刑,也半个字都不指认谁是幕后之人。是故,林箭澜只能剑走偏锋。
依林傲梅当日的主意,林箭澜便设计了一出瞒天过海的戏俩。
武楷越狱当晚,京兆府大牢中潜进了几个蒙面黑衣人。而这些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灭口的。
杀谁?自然是武楷了。
可惜紧要关头被守牢官差发现,最终杀人未遂,畏罪潜逃。而一同逃出的,还有气息奄奄的武楷。
武楷当时虽然重伤,只剩下些许毅力支撑着的意识,但是,仍清楚的记着,这几个蒙面黑衣人,趁乱将他劫出了牢狱,却不是要救他,而是将他带到了一片荒无人烟的林子里,把长剑对准了他,冷冷道:“武楷啊武楷,怪只怪你没能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还沦为了阶下囚,这么大一个威胁,主子又岂能留你得了?”
武楷听完了这句话,当即撑着全身最后一口气问道:“你们、你们是……”
“是,我们就是来灭口的,受死吧!”蒙面黑衣人说完,举起手中长剑,毫不留情的朝武楷身上的要害处刺去。
他在牢中本就受尽酷刑,遍体鳞伤,此时已然毫无还手招架之力。只是,他不相信,他不信他的一片赤诚衷心,换来的,居然是被灭口的结果!
认命的闭上眼,武楷无边的恨意与悔意在心中泛滥成灾。
许是上天眷顾,武楷并没有感觉到预料之中的疼痛和生命的流逝。
他被人救了。
救他的,是居住在这附近,以打猎砍柴为生的朴实村民。
他在村民的帮助下修养疗伤,可是,那些人灭口未遂,又几次三番到附近搜寻,武楷只得拖着重伤的身子,暗暗的四处逃离。
在那些日子,可以说是武楷一生中最难过的时候。
官府在通缉他,那边的人又在寻他,要杀他灭口。他就如过街老鼠一般,四处东躲西藏。好在途中遇到了不少好心人,否则,武楷都不确定,自己能否熬到现在。
他从小习武,皮糙肉厚的,即便满身重伤,也只修养了将近一个月。再三权衡利弊,再加上耿直的性子使然,武楷终究决定,自己到京兆府投案。
既然指使他的人怕事情败露,就要杀他灭口,那他们不义,也就别怪他不仁!
只是,武楷从始至终都不知道,那些所谓要杀他灭口的人,不过是林箭澜派去诈他的。包括那些在紧要关头救他的命,沿途上帮助他的“好心人”,无一不是林箭澜安排的。一步一步,就为了能逼得武楷不打自招。
倒不是因为杜柳清真的有情有义,才没派人去杀武楷灭口,而是她在以进为退,另有算计罢了。
但是,这些武楷并不知道,林箭澜也不知道。只有林傲梅从秋水的禀告中知道了其中的弯弯道道,又加以引导设计,让此事无处遁形。
林箭澜亲自精心设计,自然可以笃定,这一计若成,那武楷招供的,就没有说假话的道理了。所以,武楷所说的,林箭澜没理由怀疑他在说谎。可同样的,林箭澜也不敢相信,这远出乎她意料的这些结果都是真的。
“大人,下官仅仅只是如实传达,事情如今看来,牵扯甚大,下官实在无能,无力再审,还望右相大人自己定夺。下官,无能为力!请右相大人恕罪!”赵师良撤袍下跪告罪道。
这事可是牵扯到了杜家,说不定会就此造成两家关系恶化。他可早听说了,孟老夫人寿辰当天,右相就已经和杜家生了些间隙。至于因为什么原因,他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这无关紧要,他只要知道,右相大人现在和杜家,已经有了隔阂就够了。
而这一次的事,难保不会成为导火线,使得两家生了隔阂的关系又火上浇油一把。他可不想成为这导火线的点火之人,到时可真里外不是人。难保右相大人不会迁怒于他,又开罪了杜家。
况且,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牵扯到右相,那叫大事。若这大事再牵扯到了杜府,那也就可以叫家事了。毕竟,谁不知道杜府和右相府,还是姻亲关系?
所以,这件事,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得全数交由右相大人去处理。反正他是无能为力了。
不管杜家和林芙蓉是否真的对此事参与其中,林箭澜都不愿闹得众人皆知。不仅因为牵扯到杜家和林芙蓉,更因为,身为为官者,以如此刁钻的手段设计人,虽效果可观,但也不太好公诸于众。
所以,赵师良如此说,林箭澜便也顺坡下驴道:“也好。毕竟此事与本相切身相关,交由赵大人审理,本相难免于心不安。”
赵师良听言顿觉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不用淌这趟浑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