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晨曦洒落一地金光,临窗而坐,林傲梅眼眸微垂,遮住眸底的光泽。素指纤长白皙,百无聊赖的拨弄着琴弦。
碧泉推门而入,曲身在林傲梅耳际低语了一番。
“她进书房多久了?”十指压下七弦,止住了不成曲调的琴音。林傲梅轻柔的声音在一片金光中泠泠转开。
“奴婢和苗嬷嬷打探到现在,约莫好几柱香的时间了,都没见大小姐出来。书房的守卫还说,老爷的语气似乎要比往常激怒了些,在书房外,都不时隐约的听到老爷的声音。至于是说什么内容,就听不出来了。”碧泉亮眸清明,复问林傲梅道:“小姐,需不需要去通知继夫人呢?”
林傲梅透过窗棂,望向书房的方向,悠悠道:“不急。”继而话风一转,浅笑道:“不过,倒是可以先去通知三姨娘二人。”
“是,小姐。奴婢知道了。”碧泉会意,应了一声便要离去,却被林傲梅唤回:“这事让以蝶和白蔹去就好。你和笋香,等时候到了,随我去一趟书房吧!”
“是。”碧泉点头应道,随而退出里屋吩咐以蝶和白蔹去了。
林傲梅眸中氤氲清泠,她可不信,这么大动静,杜柳清自己会得不到消息,哪里需要她去告知?
正好,她也想借此看看,杜柳清在书房那一片区域中布的眼线,到底隐藏在什么地方!
机会她可是给三姨娘和四姨娘创造好了,能不能得手,就各看本事了。希望不要让她失望才好啊!
眸中黠光掠过,林傲梅唇畔勾勒出的浅笑胜尽星华,赛似罂粟,透着淡淡的冷艳气息。
而书房中,林箭澜此时极为不好看的脸色,也同样透着冷意。
为什么他不污蔑是梅儿在自导自演,而要污蔑你?
因为林箭澜的一番话,林芙蓉原本的慌乱,逐渐凝聚成林傲梅的身影,在她的脑海中盘桓不散。
为什么不污蔑林傲梅,而要污蔑她?现在就连爹爹也觉得,林傲梅比她可信了对吗?
如果今天是武楷的招供说,当天的那场刺杀,都是林傲梅在自导自演,那爹爹会不会就像现在诘问自己的这样诘问林傲梅呢?
虽然林箭澜话中并没有刻意在偏袒林傲梅,但听在林芙蓉耳中,明显就是这个意思。因为武楷所招供的是自己,而不是林傲梅,所以,父亲才能做到如此决绝!
恨意弥漫,既然如此,那今天不是林傲梅死,就是她林芙蓉亡!
心一沉,林芙蓉破釜沉舟,朝林箭澜哭诉道:“爹爹,难道、难道说,仅凭那武楷的一面之词,爹爹就如此深信不疑,觉得那些刺客都是我指派的吗?这不是很荒谬吗?正如爹爹所说,武楷为什么不污蔑二妹自导自演,而要污蔑女儿?难道,这就不可能是二妹妹在自导自演,又串通好武楷来污蔑女儿的吗?爹爹口口声声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这明显就是在偏袒维护二妹妹,全然不顾及不信任女儿……”
“啪!”清脆的巴掌声宣泄了林箭澜胸膛中的滔天怒火,也打懵了喋喋不休的林芙蓉。
“孽女!”打完了林芙蓉的手复又重重的砸向桌案,林箭澜的精眸怒瞪冷叱道:“我不信任你?我若不信任你,又何必单独唤你前来!我若不信任你,又岂会一直觉得你对梅儿情真意切?我若不信任你,又岂会护你若掌上明珠!我就是太信任你,才让你到现在都如此不知悔改,慌不择路竟连亲妹妹都能攀咬了!你、你这个孽女!”
先前对林芙蓉派人刺杀林傲梅的行为,令林箭澜恼怒失望自是少不了的,但现林傲梅安然无恙,林箭澜也不至于暴怒至此。可是,林芙蓉这番破釜沉舟,要拉林傲梅下水的话,却更是实实在在的触碰到了林箭澜的底线。
林箭澜知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所以,他允许自己的子女犯错,却不允许他们犯了错后仍然不知悔改,更别提林芙蓉这种为了自保躲避,肆意攀咬污蔑他人的行为了。
况且污蔑的,还是自己的亲妹妹!
林芙蓉并不知道林箭澜的想法,也不清楚武楷招供过程的来龙去脉。捂着红肿脸颊的手颤抖着,林箭澜的话,只是更让她觉得证实了心中的想法罢了。
果然,一说是林傲梅在自导自演,父亲连话都没有说,就直接用行动证明了心中对林傲梅的信任。
可是她呢?一说是她背后指使的,父亲就找她过来单独诘问。
这不是差别偏心,又是什么?
怒声顶撞林箭澜道:“爹你打我!为了维护林傲梅你竟然打我!你还敢说你心中没有偏心林傲梅吗?”
“你!”林箭澜怒得说不出话,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般无礼顶撞自己的,是昔日那个温婉大方,柔然娴淑的大女儿。
他自认,对于林芙蓉这个女儿,他从来没有半分亏待过。
幼时因为杜柳清还是侧室的关系,林芙蓉也只是庶女身份。因此林箭澜也觉对不住林芙蓉,更因是第一个女儿,从小便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后来,即便其他子女相继出世,对林芙蓉向来也是最偏疼的一个。
五个手指都有长短,又怎能做到一碗水端平,真正的一视同仁呢?
可是,虽然和林芙蓉的父女情,要比其他子女来得较为亲昵些。但林箭澜对其他子女也依然照顾有加,没有多么厚此薄彼,一直尽心尽力的当好一个父亲的角色。
除了林傲梅,林箭澜无论是对林芙蓉这个嫡女,还是林汀兰林慕芫这些庶女,甚至是林严昱林严恒他们,都没有半分亏心。
正因如此,对其他子女越是周到爱护,便更明显的比较出这么多年对林傲梅的疏忽。
所以,林傲梅回府后,林箭澜不免会更加尽心的照顾,说是愧疚也好,补偿也罢。而后来也因林傲梅甚得他心,所以越发偏疼了几分也不是没有的事。
但偏疼林傲梅,并不意味着就疏远林芙蓉或其他子女。都是自己的骨肉,林箭澜焉有不喜之理?
况且一码归一码,他不会因为偏疼,就盲目的偏袒。对林芙蓉是如此,对林傲梅也是如此!
林芙蓉却只道是武楷招供了幕后主使是她,所以林箭澜才会相信。若武楷招供的矛头是指向林傲梅,那林箭澜就必然不信。是故造成了这般扭曲的心理。只看到林箭澜维护信任林傲梅,没有看到这份信任是来得有理有据的,也没有想去了解,林箭澜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去信武楷的一面之词。
林芙蓉此时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林箭澜偏袒林傲梅。同样的情况,脏水泼到自己身上,林箭澜就信了。而泼到林傲梅身上,林箭澜就全然不信。
带着这般心思顶撞的话,也难怪把林箭澜气得说不出话了。
林箭澜双拳紧攥,生生掐出了血丝,才抑制住再打林芙蓉一巴掌的冲动。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将这女儿打醒过来!
“爹,大姐姐,你们这是怎么了?”轻灵如山中清泉的声音,带着疑惑诧异的语气,从檀木门边传来,微微缓解了林箭澜此时的满腔怒火。
林芙蓉听到声音当即垂下了头,试图遮掩住颊上的红肿。
她是比林傲梅更高贵的存在,她不要!绝对不要在林傲梅面前展露了自己的狼狈!
可林傲梅偏不遂了林芙蓉的愿,见她行为有异,眸中掠过黠光,便急忙赶上前,焦作问道:“姐姐,你怎么了?为何要遮住脸呢?”说着,伸手想去拉林芙蓉遮在颊上的手。
林芙蓉一急,甩手侧过脸怒声道:“不用你管!”
似乎用力大了些,竟是将半蹲下身子的林傲梅推得往后倒去。
林傲梅显示毫无防备,直直栽倒在地上,柔荑双手擦过地面,划出了斑斑血迹。
“嘶!”林傲梅倒吸了一口冷气,皱眉看着林芙蓉,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仿佛不相信一向待自己温柔的大姐姐,竟会毫无预兆的将自己推倒在地。
林箭澜自是看到了全过程,伸手去扶正要摔倒的林傲梅却已经来不及。看着纤细柔荑上涌出丝丝血迹,怒斥林芙蓉道:“你疯了吗!”
“爹,我没事。是我自己一时站不稳而已,不关姐姐的事。”林傲梅拉住林箭澜的袖子,面露紧张道。
林芙蓉被林箭澜叱得目瞪口呆。她就是再急昏了头,也不会在林箭澜面前明目张胆的推倒林傲梅吧!
她适才只是甩开林傲梅的手,抽出自己的手而已,压根就没有用多大的力气,林傲梅又不是纸做的,再怎么猝不及防,也不可能会摔倒啊!
除非,林傲梅是故意的!
显而易见,林傲梅确实是故意的!因为她正立于林箭澜身侧,嘲讽似的望着自己。
“让白嬷嬷给你清洗下伤口,上点药吧!”林箭澜没有理会林芙蓉,只朝着林傲梅道。
林傲梅摇摇头,掏出袖中的绣帕擦拭掉血丝,再将破皮的地方缠住,便笑着道:“这样就好了,不用麻烦。”
见只是稍稍破了点皮,林箭澜便也由着林傲梅。问道:“你怎么会过来了?”
“爹爹有大姐姐在就忘了梅儿不是?现在辰时了,梅儿这时候过来,难道不对吗?”林傲梅挑眉娇俏道。
林箭澜杂乱抚额,每天梅儿都是在这个时候过来帮自己分类奏章打下手的,今天出了这事,他竟给忘了。
“爹,为什么大姐姐在跪着?让大姐姐起来坐着不好吗?”林傲梅状似懵懂不解的道。
林箭澜冷哼一声,甩袖不答。
林傲梅不依不饶的扯着他袖子,以眼神担忧的询问着。
招架不住林傲梅的眼神,林箭澜正要说什么,便听外头石稀禀道:“老爷,夫人过来了!”
林芙蓉顿时抑制不住的一喜。
娘亲过来了,她们一定能反败为胜的!
她虽惹怒了爹爹,可从头至尾,她可都没有招认过!只要娘亲在,就一定尚有转圜的余地!武楷算什么?又是谁?她们可不认识!
林箭澜也并没有多想,刚要开口让杜柳清进来,林傲梅便状似无意的道:“爹爹也请了二娘过来吗?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林箭澜刚要脱口而出的话梗在喉间,梅儿这么一说的话……
他并没有让人通知柳清这件事,甚至,他适才还特地交代,不要让柳清知道,只让芙儿过来。既然如此,柳清又怎么会知道芙儿在这里,还在这时候赶了过来呢?
疑惑归疑惑,杜柳清如今有身孕,怎么说都不好让她在外面顶着太阳站着。林箭澜遂道:“让夫人进来!”
杜柳清一入内,便见自家爱女跪在地上,垂首无声啜泣着。而林傲梅则是华服佩环,亭亭立在林箭澜身侧。这鲜明的对比,顿时让杜柳清暗叫糟糕。
一得到手下人传来消息,她就立马赶过来了。难道说,还是来晚了吗?芙儿禁不住箭澜的试探,什么都招了?
林芙蓉心里正委屈着,一见到杜柳清,哭得更是大声,当即眼泪汪汪,梨花带雨。
“你坐。”林箭澜也不确定杜柳清对这件事究竟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按理说,林芙蓉做了这么大的事,杜柳清不会不知道。可是,林箭澜又觉得,如果杜柳清知道,没道理没有拦着林芙蓉去做这种糊涂事。
事实上,杜柳清确实知道,可却是在事情落败之后方才知的情。
林箭澜猜想的也没错,如果杜柳清事先知情,就不会允许林芙蓉做这种糊涂事。倒不是不允许林芙蓉伤了林傲梅,而是不允许林芙蓉如此贸然的就派人刺杀,落下把柄。
“你有身孕,怎么不在秾华院好好休息?”林箭澜脸色比适才好转了点,却仍有些生冷。
“偶尔也要出来走走。原本想过去芙蓉苑看芙儿的,却听丫鬟说,你今早唤了芙儿过来,左右我闲着无事,便过来看看。”杜柳清看似回答,看似解释的道。
她自然不能说,是她安插在这边的眼线告知她芙儿情况不妙的,所以只能这样道。
而现在看来,芙儿的情况,岂止是用不妙二字可以概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