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柳清无比浑噩的回了秾华院,林严昱已经候在了那里。
林芙蓉是当事人,又年纪小,突如其来这么一遭,难免更加心慌忧虑。昨天为了要安抚她的心绪,杜柳清为母则刚,所以强撑着也没露出半分不安稳的情绪。此时林芙蓉已经离府,刚刚孟氏和林箭澜的态度,却让杜柳清霎时间忧心烦乱了起来。
更糟的是,这情况她纵使再怎么想要力挽狂澜,也无法弥补,无法挽救。
“娘。”林严昱何曾见过杜柳清这般模样,虽然妆容依旧精致,神情也好似不动声色,却不可否认的透着一股恍惚颓靡之气。
“留不得,林傲梅留不得!”杜柳清好似是对林严昱说的,又好似在自言自语。
“娘说得是,林傲梅留不得。她已经把芙儿害得这般田地,再这么下去,以后更是祸害无穷。”林严昱眸光如刃淬了毒:“快刀斩乱麻,她不是要去祭拜她的短命娘了吗?我这便去祖父那,必在半路便送她去见黎芊芊!”
杜柳清急忙攥紧了林严昱道:“不,这是后宅之事,你不准插手。”杜柳清的眸子重现精光,温声且利落:“昱儿,男儿志在四方,你切不可因这女子后宅之事短浅了目光,污了你执笔持剑的手。林傲梅我来应付便是。你当务之急,只需遣人好生照看芙儿,不可让林傲梅再有什么可乘之机。”
“可是娘,林傲梅她诡计多端……”林严昱话未说完,便被杜柳清喝止:“我会安排!你只要记住,你是男子,干的应是金榜题名,立身庙堂之事!可懂?”
沉凝稍许,林严昱终是垂首应下:“孩儿明白。”
“我没事,你不必担忧。回琅昱院温书去吧。秋闱将至,切记不可因小失大。”从杜杰斐在相府伤了之后,林严昱便没过去太师府小住了,一是杜杰斐现在床都还下不了,无法同以往一样一起读书,秋闱前身体能不能好全都还是个未知数。二是林箭澜对翰林夫人和杜杰斐多少还存着恼意,林严昱怕惹林箭澜不快。
想到杜杰斐的伤也是出自林傲梅的手笔,如今林芙蓉又被罚去了陵城,林严昱只恨不能手刃了林傲梅。但杜柳清的话确实有道理,秋闱在即,他不能因小失大。只能暂且按捺下,回了琅昱院。
只要他金榜题名,立身庙堂,还担心捏不死区区一个林傲梅吗?
杜柳清难得的思绪混乱,坐在圈椅上捋了许久,才端起茶盏抿了一抿。
回想自林傲梅回府后的种种事端,除开她设计的刘永年一事,还有在箫云院暗中投毒一事,其他的,她竟都处于被动的一方,被林傲梅设计打压得措手不及。甚至不管是被动还是主动,她都没讨到过一点便宜,反而失了掌家权,之前打理的店面产业也被孟氏收回,还失了林箭澜的信任。就连芙儿,也莫名其妙经历了宸义王一事,匆忙许了一介白衣书生,现在还被罚到了陵城家庙去。
反观林傲梅,却是在桃花宴崭露头角,又在孟氏寿宴上大放异彩,如今声名远扬,人人称颂。
一桩桩一件件,直想得杜柳清胸闷气短。
不行,不能再这样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了!
抚了抚尚未显怀的肚子,杜柳清垂首凝眸:况且现在,她还有肚子里这个筹码,何愁对付不了一个林傲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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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青院里,随着杜柳清的离去,孟氏也似打开了话匣子,有什么话,一股脑儿全都说给了林箭澜听。
“我知你一向对柳清信任至极,一度认为是我对她有偏见。她在你面前惯会作态我也是清楚的,只不过从未计较过。我也不是不知,你向来都存了几分我偶尔会故意为难柳清的想法。可你细想,我虽更喜芊芊多几分,但又何曾亏待过柳清半分,你可曾见过我这般?你既没见过,又潜移默化有这种想法,扪心自问,难道不是杜柳清言语中无形给你灌输的?”
孟氏很精明,林箭澜在她面前也不会隐瞒什么,所以林箭澜有什么想法她也大致是清楚的。
寻时偶尔说杜柳清什么,林箭澜也是一直帮杜柳清说话撇清,一来二去,孟氏也就不说了,徒惹母子二人生了间隙。此时趁热打铁,也是指望林箭澜能听进去几分。
孟氏捻着手中的佛珠,又道:“柳清只知我更喜芊芊而不喜她,可又曾想过是为哪般?她的行为处事性格哪及得上芊芊半分真心?她只想着芊芊占了她的正室之位,她受着委屈,可又哪想过芊芊下嫁至府,却因她有孕在先,二人便一同入门。虽不是正妻,却也是贵妾的名分。普天之下你放眼望去,哪个身份贵重下嫁夫婿的女子做得到芊芊这般?且不说芊芊私下待柳清如何,但凭她顾着柳清生下了严昱,便已是让我刮目相看的气度,若换了柳清,做得到这般?二人同时进府,芊芊也能容许柳清在她之前生了严昱,又怀了芙蓉,还百般照料。按理说芊芊进门后,你也待她极好,为何芊芊还会在柳清生下芙蓉之后才有了傲梅,个中顾虑,我不提也罢,但你心里也该有个底。”
“我都清楚……”追忆往昔,林箭澜脑中又浮现着黎芊芊的音容笑貌。那个如画赛雪的女子,是她的妻,她的所有顾虑和诚心诚意的为他,他若不清楚,又怎配为人夫?
林傲梅是第一次听孟氏和林箭澜这样提起黎芊芊,也听出了一些端倪:原来,当年娘亲和杜柳清是同时入府,只不过一个为妻,一个为妾,且杜柳清那时已经怀有林严昱;原来,娘亲在和父亲成亲前,林箭澜和杜柳清的关系就已经过了明路,娘亲却还自愿的甘心下嫁;从孟氏的话里也不难听出,杜柳清能生下长子长女,也是娘亲顾及杜柳清,不想在杜柳清之前生下孩子……
“知道你那贱母亲怎样死的吗?她是被我母亲派人推下护城河的。她死时眼睛都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呢!我看着水从她脖子、嘴巴,渐渐地,慢慢地涌上来,真是可怜啊!”
“父亲?父亲当时可是很赞成这个方法的,还夸我娘是贤内助呢!”
地牢里林芙蓉的话语在耳际回荡交响。前世刚听到林芙蓉这样说时,林傲梅心中对林箭澜是无尽的滔天恨意。而重生一世后的种种迹象,冷静下来又让她觉得这话里有些地方不太真实。此时又听着孟氏的话,看着林箭澜的动容神色,林傲梅便更加确定,林芙蓉那样说,绝非林箭澜的作风和态度。
林傲梅心绪百转,却一言不发,只静静听着孟氏继续道:“黎府惨遭灭顶之灾,芊芊死后,你同意柳清的提议送傲梅去邯珥村,远离京都这是非之地,我也不阻拦。但梅儿在邯珥村野菜充饥,过得水深火热,你真觉得这是区区几个下人欺上瞒下就能导致的吗?之前我说了你不信,我也不知道此时再说你能信几分,但你纵使无法全信,也该留个心眼。”
“儿子知道了。”林箭澜垂首应道,孟氏说的,他昨晚都已经细细想过。
至于柳清……就这样吧,顺其自然,只是以后他自然会留个心眼,看破不说破吧,权当给彼此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审视的机会,对彼此都好。
“芊芊的生辰,我本想同往年一样,亲自去给她添柱香。只是最近都在推拿针灸,一时也断不了,怕是去不了了。”孟氏拍了拍林傲梅的手道:“往年你不在京都,路途遥远便也罢了。今年你回来祭拜,需提前三天到庵庙住着,在庙中为你娘亲缟素诵经,焚香三日。生辰当日祭拜完才能回府。”
“梅儿知道。”林傲梅点头应着,孟氏最近都在推拿针灸,她是知道的,况且本来也不想让孟氏来回奔波。
林箭澜道:“到时我让石稀护送你先过去,等当天我再过去祭拜,然后接你回来。”
“谢爹爹。”林傲梅轻声应着,只听孟氏又道:“除开芙蓉去了陵城,汀兰和慕芫为庶出,需得一同去祭拜。但慕芫年纪尚小,若随你一道提前几天去庵庙,免不了要你分心顾她,我们也不放心。倒是汀兰与你年龄相仿,便让她先和你一道同去,路上也有个伴,相互之间好照应着。”
孟氏话里话外无不为林傲梅安排得妥当周全,林傲梅自是没有异议的。
事情便也算如此计划下了,只待过几天动身去庵庙。
林傲梅知晓,杜柳清已经被打压至此,怕是不会让她此途一帆风顺的,只是此途她非去不可。不管是林汀兰还是林慕芫她都不在乎,但却不想让郁儿涉入险境。于是,在孟氏还没接下去安排黎郁之时,林傲梅便先道:“祖母,郁儿我想把他留在府中,不必同我前去了。到时爹爹要去,他若想要再带他一起。早去也不过让他触景生情而已。”
孟氏想了想道:“也好。郁之是男儿身,在府有闲暇抄几篇经文,心意到了就好,也不必拘于几时去。”
三人在常青院闲聊着,祭拜黎芊芊的事宜安排完,之后的话题无非绕着杜柳清和林芙蓉母女。大多是孟氏在说,林箭澜附和,林傲梅一言不发。
待林傲梅告了退后,孟氏对林箭澜道:“待梅儿去庵庙,看不见听不着的,柳清那边你要多注意些,防着她会对梅儿使什么绊子。”
“不至于吧……”林箭澜终于认清,杜柳清待林傲梅确实没几分真心,也因为她纵着林芙蓉,对她失望之极。但潜意识还是不能相信,杜柳清真的会那般心狠手辣。
“哼!”孟氏冷笑一声摇了摇头,林箭澜对杜柳清的认知太过根深蒂固,一时要完全颠覆也实在不容易。
罢了,现在已经能听进去几分,也还算好多了。况且,孟氏也只是猜想防着而已,也不太觉得杜柳清真敢把手伸得那么长,直接做出什么伤害林傲梅的事。
林傲梅没回傲梅阁,直接去了箫云院。黎郁之刚得知林芙蓉被罚去陵城家庙,甚是兴奋,拉着林傲梅问东问西。
林傲梅也没多说,只跟黎郁之说了过些天她要先动身去庵庙,让黎郁之等正式祭拜当天再跟林箭澜一同过去。
黎郁之很是聪慧通透,立马道:“表姐是知此途定然不太平静,才要让郁儿留在府中的对吧?”
毕竟,林芙蓉被罚去了陵城,可谓是在杜柳清的心头肉上扎了一刀。又恰逢林傲梅要离府去庵庙,杜柳清会动手的可能性,实在很大。
林傲梅笑笑不说话,黎郁之急了道:“既然知道此途危机四伏,表姐不能不去吗?或者等当天再跟姑父一起去,岂不安全?姑母在天之灵,也必不肯表姐涉险,就算表姐当天再去祭拜,姑母也不会怪罪的。”
“能躲一时,难不成还能躲一世?郁儿,你要知道,有些事是避不开的。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对付蛇蝎之人,靠躲是不可取的,只能迎头痛击。况且,此途我也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林傲梅见他小脸堆满了担忧,不由得心里一暖,抚恤道:“到时苗嬷嬷和白嬷嬷同我一起去,不会有事的。”
苗嬷嬷武功不低,白嬷嬷医术了得,有她俩贴身护着,黎郁之多少安心一些。
“到时我会跟祖母和爹爹说,我不在的几日,三餐你随他们一起吃,不用单独在箫云院用膳。若无聊想出府,也得禀明了爹爹,带着护卫才能出府,可知晓?”林傲梅不想黎郁之跟在她身边犯险,却也不太放心他留在府中。
“知道。郁儿会照顾好自己的。而且在府里,杜柳清不敢明着对我怎样的。大不了我躲着她就好。”黎郁之拍拍胸脯道。
姐弟俩说完事后,便一同研了墨,在箫云院为黎芊芊抄写佛经。
林傲梅心无旁骛,黎郁之却是边写边看着林傲梅的字,两厢对比,忍不住叹了口气:唉,他写字的功夫还是没到家,及不上表姐十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