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沸腾,却是所有人都没什么动作。谁也不知道林芙蓉突然间是打哪儿出来的。
她不是应该在大皇子府的吗?
林芙蓉眸中淬了毒一般,不加掩饰的剜着林傲梅。她一言不发,狼狈狠辣,脸上伤痕交错,模样甚是有些骇人。
“送交官府吧,让京兆府查明立案。”璃王见是林芙蓉,也不好当场打死了。虽说林箭澜和此女断绝关系了,但血浓于水,他还是不想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
且林芙蓉的身份尴尬,现下肯定不算右相府的大小姐了,但说是大皇子府的,又不知是个什么地位身份。
护卫毫不怜香惜玉,上前扣着人就想拖走。
“且慢。”林傲梅朱唇轻启,她看着林芙蓉很是不对劲。
护卫停了下来,却不敢松手。
林傲梅缓缓走近,伸手拈了一下林芙蓉的衣裳,竟是上等的云锦。
柳眉轻蹙,将林芙蓉的袖筒往上一挽,果然,伤痕无数,渗血糜烂,一片触目惊心。
林芙蓉被护卫禁锢着,动弹不得,加之已经半死不活,完全制止不了林傲梅的动作,情急之下要喝止,却喉咙沙哑,发不出声,反倒让人发现了端倪。
“你的喉咙?”林傲梅脸上霎时变得一片动容:“大姐,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田思渔在林傲梅拉开林芙蓉袖子的时候,就已经察觉不妙,急匆匆从楼台上赶下来,却已经来不及制止。
远远扬声道:“原来林贱妾是跑到这来了,真叫本宫好找!”
她私下虐待折辱林芙蓉是一回事,被曝光于人前又是另外一回事。
该死,千算万算,没算到林傲梅会当众扯开林芙蓉的袖子。亏她还特意让林芙蓉换了一套上好的衣裳,为的就是不在事后落下个大皇子府苛待林芙蓉的名头。
林芙蓉想杀林傲梅,林傲梅不更应该第一时间想要林芙蓉死才对吗?却还在这当口搞这一出,倒像是真的对林芙蓉情真意切!
林芙蓉当众刺杀林傲梅,田思渔本以为自己是坐山观虎斗,稳坐钓鱼台。若侥幸成事,林傲梅被杀,众目睽睽,林芙蓉又如何活得了?若此事败,林芙蓉暴露当众被杀,林傲梅也难免惹一身腥。
但林傲梅的反应和动作,却是逼得田思渔不得不出面周旋。
田思渔一现身,林傲梅便了然。原来是田思渔在背后算计搞鬼。
大家伙彼此都心知肚明,林芙蓉在大皇子府怎么可能真的好过,但又彼此默契的心照不宣。
可是,田思渔想借刀杀人,渔翁得利,林傲梅定是不依的。
“原来,竟是大皇子的妾室。难不成,大皇子都是如此虐待府中妾室的吗?”良妾与贱妾,皆为妾室。但前者高了一等,后者低下了些,一般犯了错的妾才会被贬为贱妾。
但是,即便是贱妾,这般虐待,也过分了。尤其是林芙蓉那嗓子,谁人不知以前的海棠仙子,最出色的便是那莺声出啭,娇音萦萦的好歌喉。眼下却连话都说不出了,可谓残忍之至。
田思渔眉目倒竖,林芙蓉在大皇子府从未有过名分,适才说是贱妾,也是无奈之举。总不能说是奴婢丫鬟,毕竟,当初对外放出的话也是好听,说是大皇子宅心仁厚,不忍林芙蓉青灯伴古佛,想让她有个容身之地。既是这样,却把人家当丫鬟,未免说不过去。所以,田思渔才会说成是妾。不成想,还是让林傲梅抓了把柄。
田思渔扫了一眼林芙蓉道:“你们也看见了,此女居心不良,在大皇子府也是包藏害人之心。本皇妃正是受过她几次设计谋害,大皇子顾念着,这才对此女小惩大诫。至于这喉咙,是在为她治伤时,她迁怒旁人,自有天收,不小心喝了滚烫的药,与人无尤。”
反正林芙蓉说不出话,自然田思渔怎么说就怎么是了:“此女在大皇子府多次兴风作浪,如今又当街行凶,可见心肠歹毒。我大皇子府是容不下了。你们自己看着办。云木郡主不会因为念着私情,便袒护这藐视皇权,以下犯上,心思毒辣的东西吧!”
“这就不劳大皇妃费心了,适才父王已说,此事交由京兆府定案查明,必会公正严明的处理此事。倒是大皇妃,现身的速度当真极快,是刚好在这附近吗?”林傲梅满脸求知懵懂,浅笑安然的问道。
“……”田思渔一时语噎,若答是,她一直在这附近,却等到林芙蓉惹出这么大动静才出面,其心必异。若答不是,她适才又确实出现得及时。
好在林傲梅也不刨根问底,话问出口后,也不在意她的回答,只转头遣人去唤大夫,至少给林芙蓉看下伤势。
此举动无疑又惹人心下一阵称赞,而那好似随口一问的话,也似一根刺,给人埋下了疑惑。
到底是林芙蓉私心歹毒,还是寄人篱下不得不听命行事?再看林芙蓉那说不出话,无法出声的喉咙,这疑惑更是有待考究了。
“先把人带去京兆府大牢候审,直接让大夫去牢里给她处理伤势。喉咙务必好好看看,到底是人灌的哑药,还是真的烫伤。”璃王声音郎朗,看向田思渔的眼光却如刃凛冽。
田思渔微怔,随即也冷静了。那喉咙确是烫伤,只是过程有出入罢了。且进了京都大牢,林芙蓉即便是碎尸万段了也同大皇子府无关,这样的时机,不灭林芙蓉,更待何时?谅她也没机会再说什么了。
詹玄羽对田思渔和林芙蓉的事不感兴趣,却似察觉到什么异样,微抬着头,对着周围楼台扫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一处三楼的窗口处。
“怎么了?”林傲梅扭过头问他。
詹玄羽瞳眸未移,折射出如电的凛光:“有朋自远方来……”
楼台之上的人显然也察觉到暴露了,索性不遮不躲,倚窗现了身。与詹玄羽两相对视,却是彼此淡漠如冰。
隔得挺远,林傲梅对那人的面容五官看不真切。只见得那人身姿欣长,衣袍是夺目的玄黑。
那人向詹玄羽遥举酒杯,而后一饮而尽。詹玄羽也微敛颔首,遥遥示意。
那人右手执着酒壶,又满上一杯,对着同样的方向再次轻举。
林傲梅同詹玄羽站在一处,适才第一杯酒,显然是对着詹玄羽致意。而这一杯……林傲梅微讶,这一杯,竟是对她?
楼台之人饮尽杯中酒,却是目不转睛。
云木郡主,甚是有趣!
詹玄羽神色冷然,不动声色的往前几步,挡在林傲梅身前。右手微抬之际,袖中的断月镖突然闪现,不偏不倚,径直往那人的方向而去。
电光火石间,那人的破月镖便瞬间迎上断月镖,竟在空中碰撞出了火花,惹得众人注目。
只不过一瞬,断月镖和破月镖便各自回旋,落回主人手中。
那人勾唇一笑,转身离去,消失在楼台之中。
林傲梅不明所以。璃王却认出了破月,低声讶然朝詹玄羽道:“是他?怎么这时候来到出云?神不知鬼不觉的。”
“谁知道。他闲得慌吧。”詹玄羽眼睑微敛:无论是谁,若敢打傲梅的主意,虽远必诛!
林傲梅一头雾水,问道:“那是何人?”
“容后再与你细说,先回吧。”詹玄羽不甚在意的道。
林芙蓉被押走了,林傲梅跟田思渔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碍于身份,林傲梅便倩了倩身,而后扶着丫鬟的手重新上了轿辇。
这场祭天典礼,自是惹人津津乐道。林芙蓉的事也是藏不住,很快传开了。林芙蓉当街弑妹,被押送大牢。
右相府得知消息后,孟氏和林箭澜第一反应是急匆匆拉着林傲梅问:“有伤到你吗?”
这举动深深刺痛了杜柳清,这种情况下,他们只关心林傲梅这贱人,芙儿已经被关进大牢了,他们一句都不过问?
孟氏和林箭澜四目相对,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难以言喻的色彩。
为什么直到现在,芙蓉还这么执迷不悟?若说林箭澜之前对与林芙蓉断绝关系一事还存着半分不忍,此时已然烟消云散,只剩庆幸。
若不然,林傲梅这个做妹妹的,难免还得被人说三道四。
“箭澜,我要去牢中看看芙儿,她绝非心肠歹毒之人,定是受人胁迫,不得已而为之!”杜柳清泪眼汪汪,神情憔悴,不复往日的光彩照人。
如果是之前,林箭澜是信的。但经过这么多事后,还说林芙蓉绝非心肠歹毒之人,林箭澜只觉杜柳清睁眼说瞎话。
这件事可能有人指使,但若林芙蓉自己没这心思,能出手这么狠?
这女儿,要不得,他也要不起了!
“她和右相府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如今只是一个对梅儿行凶未遂的罪犯。没有探视的必要。如果她真无辜,京兆府自会查明,也不会冤枉了她。”林箭澜狠了狠心道。
“箭澜!你没听说吗?芙儿遍体鳞伤,现下喉咙都已经哑了,如何为自己辩解!明显是有人蓄意……”
“够了!”林箭澜喝止道:“说起这事,你该去问问你父亲!我先前已经托你父亲遣人去大皇子府看护芙蓉,为何芙蓉还会遍体鳞伤,被虐待至此?”
那时,林箭澜在宫中虽与林芙蓉断绝了关系,但仍为林芙蓉在大皇子府中求得一处容身之地。也因为这样,他不便再得寸进尺,到大皇子府周全林芙蓉。且这事若由杜府去出面的话,显然更能让大皇子忌惮顾及。
但杜府都做了什么?照这情况看来,怕是什么都没做!实在是可恼!
如此凉薄的杜府,林箭澜也是无话可说。
杜柳清恍然大悟,对啊!上次杜廉清过来,明明她也委托过,为何芙儿在大皇子府还会如此水深火热,受人践踏?
按照杜明晦的威望,若他真有派人出面,杜柳清不信,大皇子敢这么对待林芙蓉!定是杜府表现得事不关己,让大皇子觉得林芙蓉已经被家族放弃,无枝可依,才会这般肆意践踏!
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杜柳清心都凉了,浑浑噩噩的离开。
她要回杜府,找父亲和兄长问清楚!
杜明晦早料到杜柳清会上门,故而避而不见。杜廉清却是无所谓,面对杜柳清的指责控诉,一开始尚能沉默不语,听多了几句后,便也不耐烦了:“你的烂摊子,家里给你收拾的还算少吗?现在反过来说我们凉薄无情?芙蓉早就已经废了,你还看不清现实?林箭澜这个亲生父亲都知道躲开,凭什么要杜府上赶着去找晦气?芙蓉之前芳名远播时,我们这个外祖家也没沾什么光。现在臭名昭着了,就得杜府来承担后果,跟着受人指责?”
“你!你……”杜柳清气得浑身颤抖,却也无力辩驳,只缓了缓气道:“那现在我要见芙蓉,你安排我进大牢探视。”
杜廉清恨铁不成钢,这亲妹算是折在这里了:“你还看什么看!芙蓉的恶名现在已经传遍了,你不明确跟她划清界限,我们也不逼你了。但要探视,就别想了。”
“她是我的女儿!”杜柳清悲怆哭诉道:“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我的芙儿会落到这步田地。她被遣家庙,我原本打算不出几月便想办法接她回来,到时,她又是右相府风头无二的嫡大小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脱离了掌控,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是我的女儿阿,我从小到大视若珍宝,捧在手心上的女儿阿!”
“你也是杜府的女儿,父亲又何尝不是把你放在首位?要你撒手不管芙蓉,也是为你着想。一片苦心,你怎么就不理解?”杜廉清难得苦口婆心。
杜柳清却看得透彻,并不领情,冷笑道:“你们哪里是为我想,分明只是为杜府的利益着想!胡说八道!”
杜廉清霎时气结:“不知好歹!”说完撤袍甩袖,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