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半开的窗口,一双极美的丹凤眼将眸光落在了林傲梅身上。
那是一双非常有特色的眸子,眼珠酝着些蓝色,甚是独特奇异。
詹玄羽和林傲梅正立于门旁等着柒芷公主,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丝毫未察觉到不远处的目光。
暗处的女子逡巡了许久,手中慢慢有了动作。
拉满弦弓,蓝眸微眯,箭矢受力离弦而出,直射林傲梅。
凌厉的箭风呼啸而来,詹玄羽眼明手快,一个旋身揽住了林傲梅,箭矢也被他卸力抓在手中。甚至连林傲梅的衣角都未曾触碰到。
箭上淡淡的苦菊味侵入鼻息,夹杂着说不出的怪味,是多年来暗藏于记忆中的味道。
詹玄羽琼鼻微蹙,陡然一凛:就是这味道,不会有错!即便再过个十年,二十年,他也不会记错!
林傲梅倒是没注意到什么味道,只是错愕异常。与詹玄羽目光交汇间,暗探了一眼箭矢射出的方向。
詹玄羽快速将林傲梅按回了怀中,借机遮掩住她,心中顿时有了计较:“有刺客,众人戒备!快请府医,郡主受伤了!”
林傲梅虽不太明白詹玄羽的用意,却也顿悟,借着詹玄羽的遮挡,正想动作,詹玄羽却快她一步,凛厉的先行划破自己的手,任由鲜血滴落地面。
詹玄羽仅凭一手便抱起了林傲梅,划伤的另一只手借着衣袖遮掩,只虚托着林傲梅的腿,便将她抱进了璃王府。
楼台上的人看着滴落在地面的血迹,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心知林傲梅已必死无疑,便扬长而去。任凭璃王府外护卫皆是不俗之辈,追寻起来也恍若大海捞针。
林傲梅的脸埋在詹玄羽的怀里,却仍能察觉到他的情绪带着一丝愠怒。
詹玄羽步履从容,进了王府后,吩咐影卫的声音却透着冷色:“立刻封锁消息,郡主受伤之事,半句不得传开。”
等到詹玄羽将她放置在拔步床上时,林傲梅这才看清楚詹玄羽阴沉的脸色,也意识到,那并非只有一丝愠怒,而是显而易见的盛怒。
“我又没有真的伤到,为何将我放到床上?”林傲梅看他怒极的脸色,却不觉得有多可怕。
“……”居然一时气糊涂了!
詹玄羽不动声色的呆怔了一下,却还硬是绷着个脸,惹得林傲梅心觉好笑,问道:“你在恼什么?”
詹玄羽确实气愤,在王府门前,居然还有人敢暗下杀手,致林傲梅于死地。若适才他未在一旁,那当如何?林傲梅是不是真的会被伤到?
而令他气愤的其次,还有林傲梅的举止:“适才我若不快你一步,你是不是又想在自己手上划下一簪?”
她知不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知不知道,女子娇贵不比男子,留不得疤痕。她知不知道,那箭上不起眼的毒,但凡血液触之,人必死无疑!
林傲梅明显愣了下,没想到詹玄羽在意的点是这个。且说起这个,林傲梅琼鼻微蹙,方才想到:“对了,你受伤了。”
林傲梅下了床去拉詹玄羽的袖子,欲看看他的伤口。
这种小口子对詹玄羽来说都不算是伤,压根没去在意。但只要一想到差点伤在林傲梅身上,詹玄羽便不好受。
林傲梅取了伤药帮他处理伤口,詹玄羽静静看着林傲梅,察觉到她包扎的动作透着轻柔仔细,不觉连眸光也柔和了。
虽然没有在林傲梅眼中看到多少心疼和难受,但詹玄羽已经很满足了。
“好了!”林傲梅的眼神正要触碰到詹玄羽时,詹玄羽立马扭过头,一言不发,又阴沉着脸。
“我害得你受伤,你恼了?”明明知道不是这样,林傲梅却故意道。
詹玄羽立马剑眉倒竖:“怎么可能?”
林傲梅耸耸肩,兀自将绷带和伤药收起来,故意道:“那我就不知道为何了。”
詹玄羽内里怄气,朝林傲梅“哼”了一声。便又招了影卫吩咐道:“这支箭,暗中送去宋太医的府上,务必仔细,这箭上的毒甚为霸道,有关这毒的所有,我要事无巨细的了解。”
“为何需要这般麻烦?”林傲梅大概知道詹玄羽要引蛇出洞,只是,又为何要故意在府门外做戏,又随后立刻封锁消息。
“这毒,许多年前我就曾见识过一次,可惜当年……”詹玄羽不知想到什么,微顿了顿才复道:“可惜当年查不到任何线索。想不到隔了这么久,反倒出现了。怪不得当年遍寻不到,也许这毒,并非出自出云国。”
“若非你说,确实察觉不出,这箭上还沾着毒。”如果刚刚没有詹玄羽在旁,林傲梅没把握自己能躲开这支暗箭,即便天运极好,灵敏察觉,她也只有七成的把握不中要害。但若这箭上之毒真如詹玄羽所言,那她,便是毫无生机了。
下手之人,是誓要她命的那种心思!
林傲梅沉凝片刻,还是没有头绪:“我并无同其他国的人结过梁子,甚至未曾打过照面,实在不知,何人要取我之命。”只除了祭天游行那日,北辰国的太子曾在楼台之上现过身。
詹玄羽并不觉得是安夜翔,暗箭伤人,且对一个女人,安夜翔不至于如此没品。
不日便是大朝会,此时京都人多繁杂,北辰、夕幻、羌祈皆有下手的可能,却又都没有对林傲梅出手的动机,所以更难有目标。
“消息我会全面封锁,你便在王府住下,等查出凶手,确定安全了再说。”
林傲梅明白,璃王府在防卫方面,单有詹玄羽在,便比相府安全得多,自然没有异议:“那到时的四国宴,我还要出面吗?”
“出阿,为何不出?到时你就装得虚弱些就好。”
“我不想出。”
“行,你不想出就不出。”
“……”可以这么随意的?
——
四国宴,是大朝会正式开始前一天,在宫中举行的一场朝臣宴席。意在让各国使臣觐见皇帝,参拜献礼,以示诚意恭敬。
但凡有诰命在身的女眷臣妇亦要随同在侧,更别提林傲梅这个郡主了。
她也有意想在宴上看看,谁有心思和动机要置她于死地。本没打算翘了宴席,但天意弄人,就在四国宴的当天大早,林傲梅病了。
她浑身滚烫发热,躺在床上只觉头昏脑胀,意识模糊,嗓子刺疼发不出声来。
璃王眼见林傲梅眉头紧蹙不开,轻探了一下她的额间,那热度吓人,却不出汗,更是急得团团转。
白嬷嬷已经替林傲梅施了针,开了方子,但碧泉跑去药房取药煎药,还是需要时间。一时半会儿也只能拿凉帕子一个劲儿的帮林傲梅降降热度。
詹玄羽闻讯匆匆赶来时,璃王还守着林傲梅没走。时间已经耽搁不得,詹玄羽只得催促璃王道:“使臣队伍差不多快到宫门了,大皇子已经带文武百官前往相迎。这边有我呢,您赶紧过去。”
璃王侧目看了詹玄羽一眼,既然不放心,怕詹玄耀那个草包会失了颜面,这小子自己怎么不赶过去?就会坑爹。
虽如此想,璃王也知道轻重,嘱咐了好些话才赶忙离去。
詹玄羽在外人眼中就是个闲散世子,又素来性子刁钻随心,无人不知,只要宴会时能抵达便可以了。
但璃王便不同了,大朝会的事宜流程都是他在安排负责,詹玄耀此时在宫门前领着百官相迎,唯独还不见璃王,面上虽不动声色,内里却是焦急无状。
好在璃王从不误事,终是在它国队伍快要抵达时,先一步赶到了宫门前。
詹玄羽对那人山人海的场面并无兴趣,若等下林傲梅的情况没好点,晚间的四国宴,他便得先一步安排帮她辞了。
碧泉端了药来,詹玄羽伸手接过:“给我吧。她情况怎么样?”
白嬷嬷本想阻拦,万不敢让詹玄羽屈尊给林傲梅喂药,但被他这一问,下意识便先答了:“小姐身子发热褪不下去,施了针也昏昏沉沉的没醒来,情况不好下定论。”
詹玄羽半掺着林傲梅起身靠在自己肩上,见林傲梅并非全无反应,赶忙唤她:“云木——醒醒,吃了药再睡。”
林傲梅迷迷糊糊半撑开眼,心知自己是病了,强撑着喝下詹玄羽递到她唇边的汤药。
“感觉怎么样?”詹玄羽见她喝完,不知拿了颗什么喂给了她。林傲梅只觉口中的苦涩化作了清甜,好受了不少。
“有些难受。”林傲梅头昏脑胀的,自己都感觉得出热度不对劲,嗓子里刺疼哑然,几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病来如山倒,当真不假。
詹玄羽看得也难受,只想让她好好休息:“晚间的四国宴我帮你告病辞了,你只管歇着。大朝会得为期十天半个月,你几时觉得不难受了,再入宫即可。”
大朝会盛大壮观,种种节目活动层出不穷,哪国也不愿落了面子,自是热闹非凡。
“你不入宫去吗?”林傲梅不知晓现下是什么时辰,却也直觉詹玄羽此时应该没空出现在这里才对。
“要去的。你睡下了我就去。”詹玄羽半掺着林傲梅躺下,帮她盖上了薄被,温声如玉道:“睡吧,什么都不用想,我会处理。”
他不觉放柔的声音,腔调极好听,林傲梅本就昏昏沉沉,不一会儿便悠悠然睡过去了。
詹玄羽并未同他说的一样立马就离去,又守着林傲梅,帮她换了好几次冷帕子。
其他丫鬟不知何时已经被碧泉领着,很有眼力劲儿的退到门外候着去了。
白嬷嬷也去煎药备膳了,等她端着暖炉小米粥回来时,詹玄羽才告知她,林傲梅的烧已经退了好些。
白嬷嬷过去探了探林傲梅的身子,果然基本退烧了,虽温度还是偏高了一点,但已经无碍了:“小姐回京后,身子骨已经比以前好多了。但人吃五谷杂粮,也没有不生病的。好转了就好,好转了就好。”白嬷嬷念叨着,双手合十的默祷着阿弥陀佛。
詹玄羽也放下了心,却见时辰尚早,并不想过早进宫,索性从架上拿了本书册坐在一旁看着。
本意是想等林傲梅醒来,亲自问她,确定没事后再进宫的。但候了许久,林傲梅却还未有转醒的迹象。
好在詹玄羽也不急,只道林傲梅几时醒,他再几时进宫去。
岁月静好无人扰,林傲梅睡得格外安稳。
偏有没眼力见的下人跑得气喘吁吁,从门外直奔而来,远远便喊着:“世子、世子——”
门外的影卫拦住了他,那下人是璃王身边的,平时做事自然是稳妥的,此时来的慌慌张张,可见确有急事。
林傲梅睡得安稳,却也是浅眠的,听到动静便醒了。
詹玄羽对来人甚是不悦,开口对林傲梅说话却仍是语气温文:“睡足了吗,有感觉好些吗?”
林傲梅恍惚记得詹玄羽说等她睡下就走,怎的这会还在这里。却也听到外头窸窣作响,应是有急事,便也不敢深究小事,只道:“我没事了。你有事忙,赶紧去吧,不用顾着我。”
詹玄羽这才出声让人进来。
“世子,殿前有急事,王爷要奴才来唤你,赶紧进宫。”来人虽急,述话却不含糊啰嗦。
詹玄羽眉目一凝,朝林傲梅道:“我先进宫,你歇着。出什么事我会派人回来告知你,不必挂心,好生将养。”
心中为他的细心周全所触动,林傲梅听话的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詹玄羽难得见她这般乖巧听话的模样,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起身。
转身之际,从影卫手中接过外袍,扬手一绕穿上了身,挥洒间是道不尽的英姿飒爽,倜傥写意。
詹玄羽急步出门,影卫和刚刚的来人忙紧跟其后。他速度很快却丝毫不乱,整理着衣襟命道:“说事。”
“殿前献礼,王爷探子回报,夕幻国的大礼,怕是来者不善。具体也道不明,端叫世子见机行事。”
“流程到哪?”詹玄羽接过影卫的缰绳,翻身上马,放缓着速度听人回报。
“本来献礼的顺序是羌祈国先,夕幻国次之,北辰最后。但夕幻国太子武蓝寂突然发声,说他的礼物古往今来绝无仅有,须最后献。北辰国应了。奴才出来时,正逢羌祈使臣在献礼。现下应差不多是北辰了。”
话语刚落,詹玄羽马鞭扬尽,绝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