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收到捷报之后立即召集大臣商议处置南昭王事宜。
最终确定了一个巨大的赔偿数额,以及将南昭太子送往京城为质。
由于南昭作为战争的发起国,也是战败国,南昭王丝毫没有商谈的余地,只得乖乖的答应了这次的赔偿要求。
而刚刚被使臣说得蠢蠢欲动的西疆王也在南昭战败后龟缩了,再不敢探出头来。
战后的顺州,一片狼藉。
战后重建又是一个艰苦而漫长的过程。
带着获胜后愉悦心情的皇帝坐在养心殿,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禁脊背发凉。
立马提笔写下了一封文书。
对着身旁的公公道:“穆康,叫人将这封文书送往顺州军营,交给世子手里,要快。”
穆公公躬身退出:“是,皇上。”
皇帝又叫了一个太监进来:“传朕的旨意,将竞王妃接到宫里来,就说皇后近日身体有恙,让她进宫陪皇后几日。”
太监应声退了下去。
不多时竞王府就收到了皇后的懿旨,皇后身体不适请王妃进宫作伴。
等到传旨太监走后,竞王面上难掩怒意。
王妃看出了他的异样,柔声道:“王爷不必挂心,或许皇后真的有事呢?我就进宫待几日,不妨事。”
竞王深吸了一口气,胸口有些起伏,满眼歉疚的看着王妃:“都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放心我,害得你也跟着受苦。”
王妃笑笑:“不过到永安宫住几日,哪里就苦着我了呢?”
竞王摇摇头:“表面上是让你进宫陪皇后,实际上啊皇上这是软禁你,肃儿还没回来,兵符在他手里。”
王妃不以为然:“那我也吃不着苦,放心吧王爷,等肃儿回来,交还了兵符,皇上自然就让我回来了。”
竞王看着她:“话是这样说,可是,可是我这心里啊......”
还没说完,他便仰着头靠在椅背上,无声的叹息着。
这么多年了,皇帝对他的防备从来没放松过,太平年代只要是他一直行事低调,不露声色,皇帝自然是抓不到任何把柄。
可眼下接连两起战争,皇上既要用到他的人,却依旧不肯给予半点信任,怎能不叫人心寒。
王妃起身走到他身旁,双手按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揉了一会。
温声道:“王爷,肃儿的性子,你是最了解不过的,待到顺州那边无事了,他自然就回来了,到时我们一家不就团聚了吗?”
竞王伸手将王妃的手从头上拿了下来,握在手里紧了紧:“这么多年,让你跟着我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苦了你。”
“王爷您这是哪里的话?有你,有肃儿,让我做什么都甘之如饴。”
竞王抬头看着王妃温柔恬静没有一丝一毫埋怨的脸,心里的愧疚更多了。
从前防他,暗中调查他与旁人的往来,他都心知肚明,并不予理会,因为问心无愧。
而将他的王妃宣进宫去软禁,只为钳制他在战场上为国家抛头流血的儿子这样的行为,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
他厌倦了。
他突然开口说:“无忧,等肃儿回来,我们离开京城可好?”
王妃不假思索的就回答道:“王爷想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这时门口有人来报:“王爷,王妃,李家小姐来了。”
王妃一听神情立马愉悦:“哦?快请进来。”
不多时就听见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门口一路传到了正厅。
小姑娘眉眼生动,笑靥如花,蹦蹦跳跳穿过了庭院,到了正厅门口才收起了这份活泼。
规规矩矩的迈着小碎步上前福身行礼:“小妹拜见王爷,王妃。”
王妃已经迎了上来,拉起她的手:“免礼,不是都和你说过了吗?到了王府就跟在自家一样,不必拘束。”
竞王也难得的对着她笑了笑:“让王妃陪着你吧,我就先忙去了。”
竞王才走出正厅,又有人来报:“王爷,邵王来了。”
竞王蹙眉,萧山齐?他来做什么?
“皇叔,听我师傅说,你府里有上好的兵器,所以我特地来看看。”
出现在竞王眼前的是一个身姿挺拔,满面朝气的少年。
竞王吃了一惊:“四......四皇子?”
少年忙笑着点头:“好久不见,皇叔。”
萧山齐整个人状态都变了,完全不像从前那样一身猥琐浪荡气,竞王乍一看还没认出他来。
忍不住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好孩子,长大了。”
萧山齐有些讨好的笑着说:“皇叔,您带我看看,如果有适合我的兵器,可否赏我一件?”
竞王大方一笑:“那是自然,看着你这几个月变化这么大,懂事了,就当皇叔奖励你的。”
此时王妃正拉着李家小姐准备回自己寝院,路过竞王身边。
萧山齐瞄了一眼王妃身边那个半大的少女,明媚的脸颊,活泼的身形,不自觉的就将他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少女似乎也感觉到了来自少年不一样的目光,侧脸朝这边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以后立马红着脸躲开了对方的视线,挽着王妃的胳膊快速走开了。
而萧山齐还在怔怔的看着少女的背影:“皇叔,那姑娘是谁?”
竞王顺着他的眼神看了一眼。
“她呀,是李老将军家小女儿,名叫李小妹,李老将军去世了,大女儿已经嫁人,家里就剩她和她母亲,
王妃时不时将她接到府里来玩。”
听完萧山齐立马收回视线,面上划过一丝涩然。
他嘴上说李老将军是为了救他而死,想要求娶他家小女,将来好照顾他家。
可是他到现在也不认识他家的人,他甚至都没去他家看过一眼。
而萧山肃,在回京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了李老将军家,慰问他的家人,还将李老将军的小女认作义妹。
这姑娘生性活泼,讨人喜欢,和王妃也很投缘,王妃本就只有萧山肃一个独子,她也不嫌多一个义女。
于是就三天两头接她来王府。
对于李将军的死,萧山肃背负的自责比萧山齐还要多。
临去西南时一再叮嘱王妃,多多照顾李老将军的家人......
竞王看着怔在原地的萧山齐:“发什么呆?你不是来讨兵器的吗?”
萧山齐回过神来:“哦,好,皇叔带我去吧。”
来到兵器库,看着满墙满屋的兵器,竞王还时不时拿起一把来,介绍它的来历。
萧山齐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那个姑娘瞬间低垂的眉目和纤纤弱弱的背影。
满心的羞愧让他已经忘了他来竞王府的目的是什么了。
他当时看似态度坚决,可是母后的一句话,让他事后将什么都忘了。
而萧山肃却是实实在在的去做了,甚至还担当起了兄长的责任,相较而言,自己实在是无地自容。
他悻悻的回到了邵王府,一语不发的将自己关进了书房,随手将从竞王府拿回来的一把宝剑放在了一旁。
往椅子上一瘫。
皇后自然是身体无恙的,但是为了配合皇帝,她也只得做做样子。
王妃就这样住进了皇后的永安宫。
而此时的永宁宫,秦怀裕也在。
坐在上首的秦妃面色阴沉,目中泛着冷光。
“大哥,你给我出出主意,我到底该怎么做?”
秦怀裕皱着眉面露忧愁:“你怎么不早说?”
秦妃叹了口气:“那样的事,我哪里敢说呢?现在这不是没办法了吗?他此次冒着生命危险,深入敌营,立下大功,
皇上若是以此为由将他认祖归宗,那群臣定是无话可说,到了那个时候,予儿不就危险了吗?原先一个萧山齐,
是不足为惧的,他本来就是个草包,可这个花灼......”
秦怀裕叹了口气,眼神里露出一道寒光:“他现在在顺州,山高皇帝远,要动手就必须赶在他回京之前。”
“可是......”秦妃欲言又止。
秦怀裕狠戾道:“没什么可是的,能有这样的胆识和计谋,而且还能成功,予儿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即便他的身份是北原人,但他到底是皇上的亲骨血,更何况,你也说过,皇上这么多年都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
皇上心里有他娘,自然会高看他一眼,所以,不能让他活着回来。”
秦妃看着秦怀裕:“那大哥你打算怎么做?”
秦怀裕淡淡道:“怎么做我自有安排,你不用管,就算到时东窗事发,也与你无关。”
秦妃上前拉着秦怀裕的手:“大哥,这件事情就仰仗你了,还有,千万不能让予儿知道。”
秦怀裕握了握她的手:“放心,我有分寸。”
说罢摆着袖子大步大离开了永宁宫。
秦妃坐回了椅子上捂着心口:“杏儿,今日天气变闷了吗?本宫这心里怎么就有点慌呢?”
杏儿上前扶着她帮她顺气:“娘娘别担心,国舅爷是什么人?他拍板的事情一定会办得妥当的,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
秦妃喝了一口茶:“是啊,大哥都说了他会安排,本宫就在这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离年关越来越近了,天气也越来越严寒,京城下雪了。
但此时的顺州却山林青翠,清风和鸣。
顺州地处西南,三面环山,即便是在冬日,也难有寒风。
战后一个月,萧山肃一行人带着南昭王太子,现被称为南昭王世子和数车赔偿的金银铜器踏上了返京的旅途。
南昭王现在已经主动将自己降为了藩王,彻底称臣了,也不再使用自己的年号,而是遵循中土的年号。
这一次的赔偿几乎掏尽了他的国库,他也没得选择,国家本来就小,在没有屏障的情况下,中土人想要拿下他的都城轻而易举。
而皇帝经过多方考虑,并没有这么做。
再加上他已自降为藩王,足以显得他的诚意,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些金银财宝有萧山肃和几位将军一起护送,花灼决定独自一人先行离开,他想赶在年前回京。
“柳兄,要和我一起先回去吗?”花灼问柳重山。
柳重山有些为难的看了看他:“还是你自己先走吧,皇上前几日下了封诏书给我。”
然后又离他近了些,用旁人听不见的音量告诉他:“皇上让我跟着世子一道。”
花灼一听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柳重山是皇帝的亲信,皇城司是属于皇帝亲自管辖的部门。
虽然柳重山这个人平日里平易近人,但是对皇帝忠心耿耿,办起差事来却也是极为牢靠的。
于是花灼与萧山肃告别过后,独自一人骑着奔驰先行离开了。
如若跟着他们一起,走到京城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他等不了那么久了。
越往北天气越寒冷,奔驰的体力与耐力都是极好的,一日行了三四百里。
花灼看着时间尚早,也不想让它太过劳累,于是决定在途中的一个小镇找一个客栈休息一晚。
小二满脸笑意的迎了上来:“客官,你住店还是吃饭呐?”
“住店。”说罢把缰绳递到小二手中,“给它喂最好的草料。”
“好嘞......”
他进店后随意在一个空位置上坐了下来,他就这样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一个人,甚至身上都不带任何武器。
若不是那挺拔高大的身形一看就是常年练武所造就的,光看脸还以为他是个文弱书生。
他目不斜视,自顾自的喝起了茶。
不远处靠着窗的那几桌人正在喝酒吃饭,个个身形魁梧,目露凶光。
其中一个朝着他这边看了看,对着另一个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这边。
“是他?”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给送上门来了。”
“老大,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急什么?先等等,看看他有多少人。”
“就他一个啊,单枪匹马。”
“保险起见,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人都说了,要隐秘。”
“知道了,老大,他要住店,等晚上再说,第一次遇到这么值钱的任务,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个人一边说一边搓着双手两眼放光。
这个老大模样的人瞥了他一眼:“正因为值钱,所以更要小心,值钱证明这人难对付。”
“就他一个人,身上连把刀都没有,像个小白脸,我就不信他能有多大的本事。”
此时一个皮肤黝黑,脸上有一个刀疤从眉尾挂到唇角的壮汉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后,放下了手中正在啃食的烧鸡,朝着花灼看过去。
眼睛里露出了淫邪的光:“老大,一会能不能别那么快杀他,先把他交给我。”
旁人嗤了他一声:“狗改不了吃屎。”
闻言其他人也跟着哄笑了起来。
这笑声传到了花灼耳朵里,他耳朵动了动,没有回头,继续淡定喝着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