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子?什么跛子?”刘信听了,从另一个窗户探出头去看。“那是隽宁的大哥,府上的大郎君。小时候他骑马摔断了腿。对了,你可不能当着人家的面就喊跛子,这么说没礼貌。”
阿音满不在乎道:“那他本来就是跛子啊,我总不能叫他聋子吧。”
刘信皱着眉挠了挠头,还想说点什么,阿音拿起来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摘的桃子,一顺手塞进了刘信的嘴里。
一路上,刘信都没再说什么,因为阿音并没理他,而是靠着车壁睡的很香。
刘信百无聊赖,便仔细端详起阿音。说起来,阿音并不是大美女,吊梢眼尖下巴,给人一种精明算计的感觉,可是她恰好又长了一个圆鼻头,肉肉的鼻尖中和了这种精明,显得朴实了很多,瘦削的脸颊让阿音只要一撅嘴,就会凶巴巴的。
马车咕噜噜地向前奔波,太阳慢慢往西沉了下去。刘信的脑袋也一点一点的,就快要进入梦乡了。
不知过了多久,“轰隆”一声,一个炸雷响在刘信耳边。他睁开惺忪的睡眼,车里车外都黑漆漆的,像是已经半夜的样子。阿音趴在窗户边,吹着口哨回头道:“你终于醒啦?这天气还真是说变就变。”
“这是到哪儿了,我睡了多久?”
“马上就到花荫县,不过天要下雨了。”阿音饶有兴致地继续往外看,一阵大风吹过来,窗帘被大风吹的四处乱飘,也吹走了刘信的倦意。
“听说明天是你们玉水县庙会,我还没去过呢,你带我去看看吧。”阿音眨巴眨巴眼道。
“啊?我怎么不知道是庙会,庙会好像都是秋天吧……”刘信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不是庙会,你就不欢迎我去你家乡玩了吗?”阿音佯装生气地鼓起嘴,“还是你嫌弃我是个乞丐给你丢人,不想跟我做朋友?”
“啊不不,怎么会呢,”刘信赶紧改口,“你想玩多少天都行,我家那边好多好多小吃,我请客,你去了随便吃。”刘信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偷偷懊悔自己不会说话。
阿音见自己得逞了,得意地晃晃头,又看向窗外,她当然知道明天不是庙会,她不过是多蹭几顿饭而已。
马车咕噜噜地停在一家客栈门口,阿音头一个跳下马车,迎着暴雨来临前猛烈的北风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看来坐久了马车也不是什么好事,坐的腰酸背疼的。”刘信拉着自己的行李看了看黑压压的乌云,下了马车催道:“赶紧进去吧,风越刮越大了,别吹病了。”
“得嘞,公子。”阿音调侃道,话音未落她便一个箭步冲进客栈,刘信付了马车钱,也快走两步跟了进去。
“开两个房间,谢谢。”刘信小心翼翼拉开钱袋,数出一些铜钱放在店家桌子上。
.“哎哎——”阿音伸出右手飞快的抓走了桌子上部分的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进自己口袋里,然后伸出左手食指,对小二说,“一个房间。”
刘信不解地看着阿音:“你……”
“我又不在屋子里睡,浪费这个钱干什么。”阿音抢白道。
你不在屋里睡,那你在哪儿睡。”刘信挠挠头,更疑惑了。
阿音道:“哎呀你不用管我,我在外面街上睡习惯了。”
“不行的,你看天就要下雨了,你不在屋里睡着凉了怎么办。”刘信劝道。
门外天空突然一亮,紧接着在远处响起两声震耳欲聋的闷雷。
“我不,哼!”阿音叉着道,一扭头,命令似的对小二说,“就开一个房间啊。”说完,阿音就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门外。
刘信探头着急地问:“你上哪儿去?别乱跑啊。”
“买糖葫芦……”
刘信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又从钱袋里掏出一些钱给小二,点点头道:“还是开两个房间。”
小二记录完毕,递给刘信两把钥匙。刘信拿了钥匙上楼,心里记着小二说的是左手边第一二间。二层左手边第一间挨着楼梯,第二间进门前有个小走廊。
“挨着楼梯怕是很吵,还是让她睡里面那间吧。”刘信想着,开了第一间房门进去。还没等他把包裹放进柜子里,门外就传来“砰砰砰”敲门声。开门果然是阿音。
“你这么快。”刘信惊讶道。
“我又不是跛子,为什么不快。”阿音一把推开刘信,径直走进去一歪身子躺在床上,一只手举着吃了半串的糖葫芦,另一只手拿着包好的几串。
“你不是不睡屋里吗?”刘信调侃道。
阿音咽了嘴里的山楂说到:“你都给完钱了,我给小二要,他不退给我,那我只能上来睡了。我还想替你省钱呢,败家玩意儿。”
刘信“切”了一声,无奈的笑了笑,心里想开一间房的话你还不是拿走了另一间房的钱,他还是慢条斯理地跟阿音说:“桌子上那把钥匙是你的,你一个姑娘家还是回自己屋躺着吧。”
阿音翘着腿转了转眼珠道:“我不,我要睡这间。”
“这间房离楼梯近,我怕人多吵着你睡觉。”刘信耐心的解释道。
阿音想了想,痛快地站起来就往外走:“有点歪理。”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拿起钥匙放下糖葫芦,“给你尝尝,留一串一会儿我来拿。”
走到门口阿音又探头说:“你别带着家当跟我的糖葫芦跑了啊。”
“我还怕你跑了呢,”刘信关上门,想了想觉得哪儿不对劲,又自言自语道,“不对,我怕她跑了做什么。”刘信想了又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无奈地耸肩一笑,关好了窗子睡去了。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报晓鸡刚叫了第一遍,刘信就迷迷糊糊听见“砰砰砰”地敲门声。
“谁啊?”刘信抬头问道。
“砰砰砰。”那人没说话,继续用力敲着门。
“这么早,兴许是店小二。”刘信没多想,穿着寝衣就开了门。门刚开了一个缝儿,就钻进来一个探头探脑的小脑瓜,紧接着,阿音就侧身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喂喂喂,怎么是你啊?”刘信吓了一跳,脸瞬间红的像熟透了的桃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床头,一把抓起外衣罩在身前。阿音翘着脚坐在桌子上,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咂咂嘴道:“不是我是谁,你以为是个仙女啊。”说完,她上下打量了打量了刘信,又开玩笑道:“你怎么衣服都不穿好,你们读书人不是有个词叫,不成体统嘛。”
“你还知道这个词儿呢,你不是不识字吗?”刘信见阿音没有出去的意思,就自己背过身去赶紧把外衣套上,挨个扣上扣子,又拉了拉衣领,拍了拍下摆。
“听说书的说的啊,我知道的可多了,我老去听书。”阿音看见刘信脖子后面的衣领折进去一角,撇撇嘴走了过去,站在刘信身后,伸出手“呲溜”把那一角衣领翻了出来。
“你怎么连个衣服也不会穿。”阿音语气里满是嫌弃。
刘信感到脖子一凉,转过身看见阿音就在他身后,瞬间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起来,他退后一步摸着脖子支支吾吾道:“我……我自己来就行……”
阿音没留意刘信的动作,也没注意听他说什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命令刘信似的说道:“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外面可凉快了,现在时间也早,咱们出去走走再雇马车。我带你去个地方,很好玩的。”
“什么地方?”刘信好奇道。
阿音略笑了笑,冲着刘信一字一顿地道:“天祥寺。”
很快,二人收拾了东西出门。花荫县的天空还团着几块乌云,空气清冷地混着泥土的柔香,高低不平的路面不时汪着一滩滩的水,大概是怕阴着的天再次下雨,连路边摊都没撑出来,路上仅有的一两个行人也都低头快步走着。很快,他们来到一处破庙前,破庙就在东城门南边不远处,院墙残破不堪,院墙四周也无人打理杂草丛生,掉了漆的牌匾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难以辨认的字。
“这,这就是天祥寺?为什么这么荒凉了?”刘信看了看破庙,又看了看阿音,不解地问。
阿音手里拔了根狗尾巴草,抬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荒草往前走:“时间长了没人来,就荒了呗。走,进大厅。”
进了大厅,里面早已没有了佛像,只有几张结了蜘蛛网的蒙灰香案,和地上一些干枯到看不出原型的果核。阿音绕着大厅走了几圈,从门口向前数了五步处站定,蹲下去神秘的东敲敲西敲敲,一句话也不说。
刘信也顺势蹲下去,顺着阿音的方向歪着头,饶有兴致地轻声问道:“你在做什么啊?”
阿音抬起头,兴奋道:“这个里有一条密道,我好久以前发现的,里面有好多古书,可是我看不懂,你应该会喜欢读书吧,所以带你来看看——等等,”阿音忽然变了脸色,停住手,一脸紧张地把头贴在地上仔细听着,刘信不明就里,也跟着紧张起来。阿音转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听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子,一把拉着刘信的袖口跑到供桌后面一间屋子里,把门半掩上,开着一条小缝儿偷偷观察。说是里屋,但是两面的墙都塌了,顶上也空着,一抬头就是蓝天白云。
“怎么了?”刘信小声问道。
“嘘,”阿音把手指贴在嘴唇上,“里面有人要出来。”
“咣当”一声,地面上掀起一块长约一米的木板,从下面缓缓走上来五六个人,其中一个矮个子披着一件浑身是灰的破罩衣,谄媚地对另一个高个子奉承道:“少堂主,这次的货我是亲自查验的,每一只都精挑细选,保证这方圆几百里再也找不出比我更靠谱的了……”
那个高个子点了点头没说话。阿音觉得他的身形很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却认不出来是谁,直愣愣地盯着高个子身后的一串鞋印发呆。
“咱们走吧。”这么多人站在外面商量秘事,刘信觉得情况不太妙,便连声催促阿音。
阿音往旁边挪了挪,摆摆手示意刘信过来。“你快来看看,那个人好面熟,我不记得在哪儿见过了。”
刘信一边后退一边拉阿音的衣角:“别看了别看了,咱们走吧,被发现了就糟糕了。”
阿音被拽的烦躁起来,往回扯自己的衣服道:“你别闹。我再看一眼,我非得想起来他是谁不可。”
“管他是谁呢,跟咱没关系。”刘信道。
二人继续拔河,连外面什么时候少了两个人都没留意。
“诶走吧走吧。”阿音拗不过刘信,终于松了口。两个人一边盯着门缝一边后退,生怕外面的人转过头来发现他们的存在。殊不知,一双大手正在他们背后悄悄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