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天黑啦,我也完成要求了。说吧,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身上藏着这么多秘密。”刘信站在前面,叉着手看着阿音。
阿音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喂,你想知道……也,也不用,这么整我吧……我前半段又跑又跳,把,把体力都浪费了……你,你慢慢悠悠走了一大半,后半段开始跑了……”
“你不是说你跑得快吗,怎么这么几百米就不行了。”刘信假装嘲笑道。
“你有没有良心啊,”阿音一下子坐在地上,瞪着刘信喊道,“我不是怕你饿,就把桃子都给你吃了嘛。”
刘信走过去,蹲在阿音身边,从怀里掏出两个桃递给她道:“逗你的。给。”
“哎,你怎么还藏了两个。”阿音惊喜地接过去,靠在一棵树旁坐下。
“你该给我讲故事了哦。”刘信道。
阿音啃着桃含糊不清地说:“你说我的指环啊,那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
刘信静静的听着,阿音开始慢慢讲起了自己的身世。
“我娘刚生下我就被人追杀,她抱着我一路逃到东北部山区里,后来受了伤,实在走不动了,恰好遇到了一个种地的老太太,我叫她外婆,我娘求我外婆收养我,我外婆看我娘可怜就答应了,我娘把这个指环留给了我,然后她就走了,再也没回来过。我外婆把我抱到了自己家里,当做自己亲生的外孙女一样带大。”
阿音语速很慢,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并没有看刘信,但刘信清楚地看到,阿音的眼圈红了起来,清澈的眼睛里分明闪着泪光。
“那后来呢?”刘信用最轻的音量问道,他甚至怕自己声音太大,会像打碎镜子那样,在阿音那看似平静的心灵上重重一击。
“我和外婆相依为命,我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她下山赶集,喝了不干净的水生了病,一直拉肚子,没两三个时辰就不行了。我外婆去世之前,把我娘的事情告诉了我,把指环也给了我,我外婆说,我娘说她要去南方,我外婆叫我一定要活下去,去南方找我娘……”阿音语气哽咽了起来,但她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停顿了一会儿又道,“我外婆……我外婆哭着说她对不起我娘……说没照顾好我……虽然,虽然我那时候很小,小到我都记不清自己多大。但是我外婆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阿音断断续续地讲着,咽了很多次唾沫来掩饰喉咙的呜咽。阿音的脸颊上划过一道又一道清亮的泪痕,但她的语气却异常的平静。
刘信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阿音,他伸出手想抱抱阿音,但是又觉得有些唐突,手停在半空中,手指攥了又攥,最终轻轻地落在阿音肩膀上,无声地拍了几下。
两个人就这样谁也没说话,静静的坐着。过了很久,阿音抬起头继续说道:“后来我就一个人下山,那时候我才几岁大,话都说不利索,饿了也只能去偷,去抢。我对这个世界来说什么都不是,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就算我病死饿死了,也没人会在乎,就好像根本存不存在一样。每天过着相同的生活,饿了就想办法吃东西,累了就躺下睡一觉。再大一点以后,我开始慢慢向南走,想去找我娘。一想到我娘,我就觉得我和这个世界还是有联系的,我应该活下去,我要找到我的过去和将来。”阿音说着,语气温柔了下来。
“后来你就到了这里,是吗?”刘信问道。
阿音点点头。“嗯,我在这附近遇到了两次找指环的那些白衣人。可是一开始他们并没说自己是找东西的,只是搜身,我不知道他们和我的指环有关,也没打听。直到和你们在餐馆那次,我才知道他们找的是我,也才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刘信想了想,试探道:“你说有人追杀你娘,难道那些神女圣使就是……”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们就是追杀我娘的凶手,所以我一定要去你们那里那座神女峰,把这件事搞清楚。或许也能知道我娘的下落。”阿音抿起嘴唇,语气坚定了起来。
“好,”刘信长出了口气,道,“那等咱们出去以后,我陪你去。”
刘信觉得阿音一定会同意,他甚至在期待阿音将这两个字说出口,并且已经弯起了嘴角,准备给予阿音微笑的鼓励,可是他想错了。
阿音低下头,毫不犹豫地小声道:“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我是你朋友啊,而且我是本地人,我可以帮你。”刘信凑近了些道。
“我不习惯跟人一起,这么多年我一直是一个人,习惯了。”阿音再次拒绝。
刘信想了想次争取道:“这几天我不是一直和你一起吗,总比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好啊,而且神女峰路线很乱,外地人去了会迷路的,我对神女峰的地形很熟悉,你不带我可是亏大了。”
阿音反问道:“你不怕危险吗,我可能是他们的仇家,你去了也会被当做仇人对待的。”
“我不怕,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刘信毫不犹豫地道。
阿音托着下巴看着刘信,虽说自己一直是一个人流浪,不过这几天与刘信说说笑笑,相处下来倒是也挺有趣,更何况自己这几天仔细观察下来,对刘信生出一种亲切之感,而且阿音把自己的身世都向刘信和盘托出了,显然是把他当做亲人一样,若是刘信突然离开,恐怕自己还不太能适应。想到这儿,阿音心里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她不喜欢自己一个人的生活里,多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牵挂之情。她沉默了一会儿,索性不直接答应,而且话锋一转问道: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爹以前是开钱庄的,后来我十岁的时候,得了急病去世了,钱庄不知道被人做了什么手脚,突然欠了很大一笔钱,亲戚们想凑钱给我娘,我娘一个铜板都没要,把我送回老家,自己一个人卖布还债。这些事,都是我听老家的亲戚们讲的,我娘是一个很坚强的人。”
听到这儿,原来眼前这个小伙子和自己同命相怜,阿音忽然觉得两个人的距离又拉近了很多。
“你爹得的,是什么病啊?”阿音问道。
刘信犹豫了下,说:“我不知道,好像是一种怪病。我记得那几天一直有郎中在我家进进出出,但是每个人都说治不了,我爹生病的时候一直在昏睡,全身青紫,脸又肿又黑,再后来,我娘就不许我进屋探望了,说是会传染,每天都派好多人守着屋子。有天晚上我偷偷进去看,我爹从嘴里和耳朵里一直有小蚂蚁爬出来,我吓的赶紧回屋了。后来直到出了殡,我再也没见到过我爹。”刘信静静叹了口气,低下头伤感了起来。
阿音思索起来:“会爬山来蚂蚁……怎么会有这种病,你没问过你娘你爹得的是什么病吗?”
“没有,我轻易不和我娘提我爹的事,我怕她伤心。”刘信道。
“唉,”阿音看了刘信一眼道,“我还以为你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呢。”
“我可不是什么公子。”刘信低下头,手指摆弄着地上的草叶。
“哎,那隽宁家好像很有钱的样子啊。”阿音突然想到了隽宁家的高墙绿瓦,“隽宁是你表妹吗?快给我讲讲。”
刘信没回答,而是话锋一转调侃起来:“我给你讲这么多故事,有什么好处吗?”
阿音歪着头想了想,道:“嗯……我带你冒险还不算好处啊,你以前哪儿体验过这种惊险刺激的生活。”
刘信摸着头笑出声来:“你还真能狡辩。”
“哎呀,你赶紧说吧,不然明天摘了桃我不给你吃了。”阿音属实是急性子,一句话问不出来自己想要的答案,就开始急躁。
“你别急啊。”刘信清了清嗓子,“我下次再给你讲。”
阿音急的快要跺脚了:“你怎么能这样,故意吊人胃口。。”
“一下说完就没意思了。”刘信假装板起脸道。
阿音冲着刘信一顿白眼,气鼓鼓地翻身背对着刘信躺下,大喊一声:“哼,爱说不说,睡觉。”
刘信托着腮认真看着阿音,忽然脸一红,用小到自己都快听不见的音量,嘟嘟囔囔地问道:“哎,你,你为什么老对别人说,我,我是你……相公。”
阿音没回头,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照例用她的大嗓门回答:“随口一说呗,我说你是我孙子,别人也不信啊。”
刘信虽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答案,但显然阿音这个答案不是他想要的,他撇撇嘴白了阿音一眼道:“女孩子应该矜持一点,你说话老是这么不着调。”
“那我下次说你是我儿子,睡吧我儿,我困了。”阿音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没再留意刘信说什么,便沉沉的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