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错认
作者:生姜晓贝   她心向明月最新章节     
    阿音冲出门,不知道去哪儿,七拐八拐地来到西院的一间小屋子里,屋子不大,满满当当摆了好几排的架子,架子虽然蒙了一层灰尘,却整整齐齐地放着锅子和阿音叫不上名字的中药。

    阿音小心翼翼地从架子上搬下来蒸笼,仔细吹了吹上面的土,生上火,熟练的把一根根奇形怪状的草根沾水洗净后放进蒸笼里,又伸手拿了一把扇子,在灶台下轻轻扇着。平时这都是伙计们的活儿,阿音这段时间总是抢着做,她做事入了神,丝毫没发现身后站了一个人。

    “姑娘知道这是什么药吗?”那人一开口把阿音吓了一跳,阿音回过头看,居然是李老先生,他平时很少亲自来看伙计们制药。

    “老先生,您怎么来了,”阿音又惊又喜,赶紧站起来让出凳子,“您坐,我干了这么多天的活儿,对这些药还什么都不知道。”阿音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老没说话,从另一个架子上搬过来一个箱子放在地上,阿音低头一看,箱子里用隔板划分成了几个小格,格子里面蠕动的,竟然是各种各样的虫子,有蝎子,蜈蚣这种常见的,还有一些不常见的蠕虫,一个踩一个的,扭动着身子在箱子壁上爬来爬去。

    阿音大吃一惊,“啊”地一声跳开,抚着起伏的胸口边喘气边问:“老先生,您养这些虫子干什么,难道……难道这也是药材吗?”

    李老看着失色的阿音笑弯了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他摸着胡须道:“花草树木,飞虫鸟兽都可以入药。”

    “这些虫子……还能治病啊……”阿音伸头看了看那些虫子,又迅速缩回脖子,吐了吐舌头。

    李老顿了顿,忽然正色道:“不止是用来治病,姑娘有没有听说过有人用虫子下毒,在书上叫做蛊毒。”

    “没……没听说过。”阿音的注意力还在那些奇形怪状的虫子上,完全没仔细想李老说的话。

    “我看姑娘聪明伶俐,姑娘要是有兴趣学医,不如留在老朽这儿吧,过阵子跟老朽云游四方去。”李老微微点头认真道。

    什么?老先生竟然有收自己为徒的意思,阿音做梦也想不到这种好事会掉在自己身上。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揉了揉眼睛,张着嘴“啊”了一声。

    李老先生低头笑道:“姑娘别不信,姑娘和这些药材有缘,要是慢慢钻研,将来一定用得上。”

    阿音差点惊掉了下巴,但她没有被天上掉馅饼的事冲昏头脑,反应过来后摆摆手不好意思地笑道:“用不上用不上,说起来真是惭愧,我连字都不认识,从来没想过学习医术,更何况每天在您这儿白吃白喝,已经很不好了,怎么能厚着脸皮拜您为师呢。”

    “姑娘,老朽想教你医术,是因为看姑娘有学医的天份,如果姑娘愿意,其他的问题姑娘都不用担心。西北荒漠有神僧擅长虫毒,边南高原的姑娘们擅长草毒,姑娘想不想去见识见识。”李老再次争取道。

    阿音感到一阵羞愧,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李老突然这么执着要收她为徒,但也实在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拒绝李老的邀请,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说出实情:“老先生您这么抬举我是我的福气,但是不瞒老先生,我和刘……我和我相公到这边来,是来寻亲的,确实走不开,不然我就算给老先生您当牛做马,也报答不了您的大恩大德……”

    李老听了这话,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愁容道:“看来我和姑娘没有师徒缘分。”

    阿音笑了笑,坐在板凳上摆弄蒸锅里的中草根。

    李老并不想放弃,他刚要开口说话,忽然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人拍着手走了进来,笑道:“李老先生,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啊。”

    阿音没回头,只听见李老也笑着说,“原来是何官人,不知何官人大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了。”这时,阿音的肩膀被人突然重重的抓住,那双手一把就把阿音从小板凳上拽到他面前,等阿音反应过来,她眼前是一张因极度惊恐而变形的脸,眼睛睁圆了瞪着她,两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好不吓人。

    “是你,阿杭……你回来了……”那人的声音颤抖地道。

    “你……你干什么?”阿音用力一挣,却没挣脱他的双手,阿音心里着急起来,抬起腿重重地踢在那人的腿上。那人“啊”地一声痛起来,这才大梦初醒一样反应过来,慌忙松了手低下头,后退了几步,给阿音作揖道歉,连连说道:“姑娘对不起,对不起……我,我认错人了……还请姑娘原谅。”

    阿音又急又气,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番,才发现那人一只手是木头做的假手,定定的停在身前。见到阿音看他,他把自己的假手往回缩了缩,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

    阿音本想立刻扇他一耳光,可看到了他的残肢后心软了下来,便收了手,猛地一跺脚,没好气的道:“看你的的穿着也是个世家公子,怎么这么没礼貌。”

    那人急的满头大汗,不知所措地支支吾吾,李老在一旁赶紧打圆场:“姑娘别见怪,我这位小兄弟也是一时情急,老朽在这儿替他给姑娘赔不是了。”

    “这事跟老先生没关系,怎么能让老先生赔不是。”阿音说着,把头转过去,她这时候才看清了对面这个不速之客的长相,是个中年男人,模样倒还周正,眉眼和蔼可亲,不像是坏人,可能是保养得当的缘故,显的很年轻,他的一身行头尤其贵的很,头戴翠玉金冠,身穿蜀锦攒孔雀丝团纹长袍,一双白靴缀着珍珠,看起来是个有钱的大家主子。

    那人咳嗽了几声,红着脸解释到:“在下姓何,单名一个青字,东阳何氏,姑娘坐着的背影太像我的一位朋友了,看清了正脸才知道不是,冒犯之处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阿音懒得听他长篇大论,更不会因为他是贵族而对他态度有所改变,白了他一眼,随后语速极快地对李老说:“老先生你们聊,我先走了。”说完一转身,看也不看那个自称何青的男人,径直出了门。

    阿音快步穿过几个院门,又来到刘信住的屋子,走到门口,她听到里面有动静,就在门外站了会儿,消了消刚刚的怒气才推门进去,刘信正坐在床边端着碗喝药,一边喝一边苦的咳嗽,刘信见阿音回来,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柔声问她:“阿音,你回来了。”

    阿音看到刘信对她笑,瞬间就把刚刚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紧接着自己也笑了起来,和他开玩笑道:“呦,怎么这么乖啊,药都喝完了。”

    “嘶,药好苦啊。”刘信抱怨道。他盘腿坐在床上,披着毯子冲阿音吐舌头,倒像个撒娇的小男孩。

    阿音走到床边,一只手撑着床沿,另一只手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掏出块晒干蜜渍的果干递给刘信,道:“给,不知道不好吃,你尝尝。”

    “哇,你怎么会有果干。”刘信惊喜地看着阿音,“给我看看你衣兜里还有什么好东西。”

    “不行不行,”阿音赶紧两只手夸张地捂住衣兜,“不给你看,我这儿的宝贝怎么能随便给人看呢。”

    刘信伸手抓住阿音的衣角往回拉了拉笑道:“你是不是偷偷藏了好吃的,赶紧让我看看。”

    阿音扯了衣角两下没扯过刘信,往后退了两步,叉腰气道:“就不给你看,松手松手,不然我喊你非礼了啊。”

    两人正在拉扯中,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笃笃笃。”“谁啊?”阿音抬头问道。

    “姑娘,在下何青。”门外传来浑厚有力的声音。

    阿音立刻变了神情,板着脸道:“有事吗?”

    “姑娘,在下能不能进门说。”

    阿音和刘信对视了一眼,刘信道:“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何青推开门,环视一周,弯腰长长地作揖道:“刚刚把姑娘错认成了我一个朋友,冒犯了姑娘,特意来赔不是,我是李老先生的故交,听老先生说,二位是要去玉水县,我的马队刚好过几天要去玉水县附近,不知道二位肯不肯赏个脸让我送你们一段路。”

    阿音背对着何青翻了个白眼,显然对他的无礼依然耿耿于怀。刘信看了看阿音推辞道:“何官人和李老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这几天一直在这儿已经很打扰老先生了,实在不能再给您添麻烦了。”

    那人上前一步,赶紧解释道:“小公子这么说,就是不肯原谅在下了。”

    “哪有哪有,何官人过虑了,”刘信道,“老先生对我们恩重如山,要是再给老先生添麻烦,就是我们的不对了。”

    何青叹了口气,又深深地作了个揖道:“这和老先生无关,是在下做错了事,还请姑娘给个机会,让在下赔礼,不然,在下真是没脸面对老先生了。”

    刘信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向阿音,阿音用手指卷着辫稍,亮晶晶的眼珠转了又转,撇着嘴转过身去,何青还低头作着揖,听到阿音说话,他才慢慢抬起头来。

    “既然何官人这么坚持,那我们就不推辞了。”阿音答应着。

    何青喜出望外,连连鞠躬,音调立刻提高了一个度道:“那姑娘和小公子好好养病,在下就不打扰了,过几天等小公子痊愈了再启程。”

    何青一边说着一边后退,阿音和刘信对视了一眼,赶紧追上去道:“何官人慢走,就不送了。”随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哎呦,这个人真烦,”阿音不耐烦的叹了口气道,“看错了人就看错了嘛,怎么追着别人道歉。我都不想理他”“人家也是好心嘛,想把误会解开。”刘信解释道。阿音皱着眉头努了努嘴,忽然又“咯咯咯”地笑起来,对刘信说:“我知道了,这个人一定是以前四处留情,欠了不少风流债,把我认成了他欺负过的女子,唉,看他那个样子也不像是好人,眼睛尖尖的,鼻子也尖尖的,像只长尾巴的狐狸。”说完,阿音昂着头轻轻地“哼”了一声,大摇大摆走到床边,一个翻身躺下,刘信看着阿音,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往外走,来了几日,出了门看到湛蓝的天空,他觉得神清气爽。距离上次有这种轻松的感觉,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刘信出了院门,慢慢穿过一条小路,来到一处开阔地,地上一簇一簇地种着不知道是什么植物,扁平的叶子似花一样平行绽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香,刘信站在中央,正均匀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忽然胸口一阵刺痛,等他再睁开眼,眼前变成了昏黄一片。他捂着胸口慢慢蹲下,用手撑在地上喘着粗气,脑子里不断闪回着一些支离破碎画面,不知是记忆中的,还是他臆想出来的。是,是望着他的一双泪眼,抓紧他胳膊的一双干瘦的手,还有一个凄厉的女声,“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刘信莫名的害怕起来,他看不清那人是谁,只觉得自己头越来越痛,好像戴上了紧箍一样越来越紧,那些飞来的记忆像无数条小虫子一样慢慢蚕食他的意识。刘信不断的挣扎,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却越来越多。终于,刘信支撑不住了,身子一歪,重重地向旁边倒去。身体坠到地面的一瞬间,一双大手及时扶住他的肩膀。

    “小兄弟,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