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复盛一皱眉,冲三姨娘偷偷摆手,又接着给二伯父赔笑道:“二伯父莫怪,三姨娘平日里最为和气,父亲在世时十分宠爱三姨娘,三姨娘和母亲关系也很好,想来是替母亲有话说。二伯父息息火,今后侄儿一定帮母亲更好的管理家务。”说完,又给三姨娘使劲使眼色。
三姨娘瞪了二伯父一眼,忍了气退了回去。韦夫人憋不住笑,拿手帕捂住嘴轻声道:“替我说话?我倒确实有话要说。分的不公平是真。田产和存银,为什么我只得四成,好歹我身边养着二姑娘和孙少爷,不是我要钱,两个孩子今后花销也不少,她们占六成都不算多。”
陆明缇这才明白过来,当初韦夫人突然挑事抱走孩子原来是为了现在打算。
大伯父出来缓和气氛道:“夫人,韦少爷将来还要为韦家开枝散叶,他和少夫人也不过占了三成的田产,四成足够两个孩子花销了。况且还匀给您了房子,再说二姑娘快要成家了,二姑爷将来也是有进项的。”
韦夫人不服气,站起来叉着手,胸有成竹得意道:“谁说是两个孩子了?这府里的人都知道,二姑娘早些时日和我外甥,也就是她定了亲的夫婿关在一处近一个月,前两天我请了大夫给二姑娘把脉,二姑娘已经怀有身孕了,我已经把我外甥安顿在府上后院了,众位不信,我可以叫他出来对峙。我是不怕各位笑话的,但二姑娘的孩子是韦家的血脉,自然也得分到一成家产。”
此言一出,四座震惊。门外站着的下人们都在窃窃私语。韦复盛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他先是震惊韦夫人为了争家产,连这种办法都能使出来,很快他又懊悔,为什么自己没提前想到这么好的计策。
二伯父被五叔六叔拉着拍着大腿道:“哎呦,大哥,这算怎么回事啊。”
大伯父一脸为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陆明缇气得发抖,她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她再也看不下去隽宁被这样议论纷纷,走到屋子中间,强压着心头的火气行礼道:“母亲,您怎么能在这种场合信口开河,兹事体大,这么多人在这,要是传了出去,宁妹妹这辈子可就毁了。”
韦夫人看也不看她,继续对众人道:“各位,我虽然是主母,但我也只是一个母亲,孩子出了这样的事,名不名声的倒在其次,既然要分家,我作为母亲,就要为他们以后的生活着想。”说到这儿,她才瞥了陆明缇一眼,又继续道,“我并不是胡乱说的,为二姑娘把脉的那位郎中我也请来了,大伯叔若觉得妥当,我便让他进来回话。”
大伯父叹了口气,无奈道:“既如此,那就进来吧。”
“带人。”韦夫人招呼道。
几个下人领着一个郎中打扮的人从门口进来。韦家人瞪大了眼,大家全都没在镇上见过他,众人瞬间明白过来,这定是韦夫人找来做伪证的,都一脸鄙夷地看向韦夫人。
韦夫人则满是得意,她才不在乎什么真假什么名声,反正达到了目的就行。
大伯父叹了口气道:“你是郎中对吗?”
那人在屋门口台阶下作揖道:“小人是。”
“之前是你给二姑娘诊脉的吗?”
“是,韦夫人派人来请,说二姑娘身体不适。小人来了府上,二姑娘在卧房外厅,隔着帘子诊的脉,贵府的二姑娘确有身孕无疑。”
“那你说说二姑娘的体貌特征。”大伯父留了个心眼。那人描述的居然真和隽宁相差无几。大伯父摇了摇头道:“好吧,既然如此,那韦夫人的确应当多得一成份例。”
“不行,有孩子就可以多得吗?我也为韦家生了少爷,为什么没有我的份额。”三姨娘说完,不由分说把自己儿子推到人前,狠狠掐了他一把,三少爷立刻当着众人大哭起来,三姨娘也淌眼抹泪不顾形象地哭道,“老爷不在了,你们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欺负我在娘家不受宠没人撑腰,你们要是不给我个说法,这日子我是活不成了。”
二伯父气道:“你的儿子?你在说什么胡话。韦夫人虽然是续弦,韦家几个孩子都非其所出,但他们名义上都是寄在韦夫人名下,都是韦夫人的孩子,要添份例也是添给韦夫人。盛儿早和我们说过,不过是因为我弟弟生前宠你,盛儿又看你可怜,把我三侄儿养在你身边,现在你居然得意忘形起来。你看看其他的姨娘,哪有你这样疯闹的。”
“老四老五,你们要份额吗?”韦夫人补充道。
四姨娘和五姨娘突然被点到,两个人都吃了一惊,赶紧走到最前面跪下,四姨娘恭敬道:“我们没有子女,这么多年在韦家,一丝一毫都是太夫人供给,哪里还敢要什么份额。”五姨娘也哆哆嗦嗦道:“是,是,真是折煞我们了。”
韦夫人对她们的回答很是满意,对身边几个下人使了眼色道:“去,请三姨娘回房间好好休息。”
“别碰我,”三姨娘呵道,“大少爷,大少爷你要为我们母子做主啊,大少爷。”
众目睽睽之下,韦复盛不得不出来道:“几位叔叔伯伯,三弟弟一直在三姨娘身边,将来离了亲娘怕是也不习惯,不如少份一些给她们母子过活,也算是随了父亲生前的心意了。”
“韦复盛,当着韦家祖宗的面你还敢帮着她说话。”韦夫人拍案而起,“你们二人不知羞耻狼狈为奸,韦家上下无人不知,现在在叔叔伯伯面前也不知避讳,真是不知廉耻。”
韦复盛和三姨娘对视一眼,二人心里一惊,韦复盛不动声色道:“母亲没必要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吧。”
大伯父劝解道:“韦少爷也不过是好心随口说一句,韦夫人别太震怒。”
“随口说一句?”韦夫人提高了音量,“那我可要请证人上来了。别说一个姨娘想要份额,就是大少爷的份额,几位叔伯也得重新考虑考虑。”
“韦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二伯父问。
韦夫人没说话,拍了拍手,一个人影从门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鬼鬼祟祟走进来,等他走的近一些了,韦复盛和三姨娘的眼泪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老韩。
“啊!你……你……你不是死了吗?”三姨娘一下子跌在地上,连连后退道。
“怎么是你?”韦复盛站起来一下子挡在三姨娘和三少爷跟前,故作镇静盯着他一步步走近。
“老韩,是这两个人给你下毒想害你的吧?”韦夫人在最后面踱步道。
老韩按着腿,费力地站上台阶,喘着粗气跪下,他的头发全部掉光,脸、脖子、胸口一片焦黑,两个胳膊也血肉斑斑,一只眼睛已经失明,被额头的肉垂下来盖住,看起来很是怕人。
三姨娘两只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道:“你别过来,别过来。”
老韩跪着道:“小人是韦少爷身边的二等下人,多次撞见大少爷在三姨娘房里过夜,一个多月以前被二人联手下蛊毒灭口,后来被韦夫人找人解毒所救,这才保住性命。”
下人瞬间炸了锅,平日里这事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现在被摆到明面上来说,一个个都是看笑话的心态。
“你胡说!”韦复盛大喝一声,“谁不知道你嗜赌成性,你收了太夫人多少银子,竟敢来祠堂诋毁我和三姨娘。”
三姨娘冲上去打了老韩一巴掌,又马上被几个下人拉下去。现场乱作一团,几位叔伯连连叹气,其他人大话小话的议论着。
“他胡说,他胡说!我没有,我没有。”三姨娘被拉在一旁,挣扎着喊。
“呸,臭婊子,”老韩冲她吐了口痰,“我分明看见你床头上有大少爷的贴身衣物,你还狡辩什么?”
几个叔伯一听就明白,老韩怎么能看见三姨娘的床头,自然是进了三姨娘的闺房,几人都羞愧不已,韦家这烂摊子,身为亲戚都觉得脸上无光,更别说当事人了。
韦复盛不顾体面,冲过去就要对老韩抬手施蛊。韦夫人看出他的意思,赶紧叫人上去把他拉开道:“韦复盛,你还想杀人灭口。”
老韩被韦复盛杀过一次,如今又差点性命不保,他恨的牙根痒痒,叫嚣道:“大少爷你这样待我,那老韩可就不要这层脸皮了,大家都听着,三少爷不是老爷的孩子,是,是大少爷……”
隽宁满脸是血的坐在窗沿上,看着窗外圆月落下,太阳升起。脸上的口子疼的她直哭,也顾不上听祠堂那边乱糟糟的声音。窗户终于出现了一个人能钻出去的洞口,周围的竹棍残缺不全,有的是被隽宁咬断的,有的是断了以后又被隽宁掰下来,都露着木刺张牙舞爪。隽宁的手上也都是划破的口子,她嘴唇内外都不知道破了多少遍,已经痛的失去了知觉,舔起来都是里层的嫩肉。隽宁又哭着把洞口周围的木刺又掰了掰,防止自己一会儿出去的时候被划到。办完了这些,她思索了一会儿,直直的从窗沿上跳下来,从床上的枕头底下摸索了一会儿,掏出来陆明缇给她做的几个暖袖紧紧揣在怀里,又从墙角处使劲掏出一个亮晶晶的簪子——正是阿音送给她,又被小石头抢过的那支,隽宁仔细把簪子拿在手里,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把头发挽了个髻用簪子盘上,蹲下把地上的被子堆了堆,再次费力地爬到窗沿上,待她抹了两把脸上的泪水,就从洞口里钻了出去,头也不回地跳到了外面。
冬日的冷风夹着雪粒扑面而来,隽宁身上单薄的里衣很快被穿透,她打了几个喷嚏,顺着墙角从最近的一个侧门溜出了韦家。街道上冷冷清清的,不时有几户人家端了盆在门口烧纸,隽宁路过火堆时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可是热气丝毫没有温暖到她。她抱着胳膊,把暖袖使劲往上拉了拉,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曾经她被关在屋子里,以为自己出来以后会欣喜若狂,恨不得将一草一木都尽收眼底,但是现在她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撼动不了她内心深处的麻木,她害怕这个镇子会成为她第二个牢笼。隽宁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但是寒冷让她不愿意停下脚步。
天大亮了,祠堂里的油灯都吹熄了,三姨娘跪在牌位前瑟瑟发抖,几位叔叔伯伯围了一圈谁也没说话,老韩喊出来的这件事,可比其他小打小闹的事严重的多。
“府上的风言风语,我们也都听到过一些,况且那几年四弟的身体每况愈下,以至最后几年卧床不起,后来就突然多了个遗腹子,这确实令人怀疑。”大伯父起身道。
“不是……不是……我没有……”三姨娘趴在地上,用近乎祈求的眼神看着众人。
韦复盛沉默着,看不出来在盘算些什么。
韦夫人先开了口:“你自己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自然……自然是……是老爷的……”三姨娘心惊胆战道,说完,她心虚地看向韦复盛,韦复盛眉头紧锁,目光满是怀疑。三姨娘拼了命地给韦复盛使眼色,韦复盛看都不看她一眼。
“只是些风言而已,母亲和几位伯父怎么能听这个下人的一面之词,我只不过怜惜三弟弟先智不足又出生丧父,作为长兄多些疼爱罢了,若这也能惹出乱子,倒不如叫他们母子饿死街头的好。”韦复盛冷笑道。
韦夫人继续道:“你四五姨娘进门几年都无所出,偏偏老三在那个节骨眼怀上孩子,你怎么证明和你无关呢?“
“母亲,你怀疑此事,自然是你证明我有罪,难道要我证明自己无罪吗?”韦复盛反问道。
韦夫人并没有提前找好其他的证据,一时语塞,她犹豫了下,随后道:“此事事关重大,得请几位伯叔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