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复盛快步穿过漆黑漫长的走廊,任凭披风甩在石壁上发出“咣咣”的声响。左右两侧的房门都紧闭着,这里从前由木宗和部分水宗弟子把守,现在每扇门外都一左一右站着两个手持武器神情肃穆的石宗弟子。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墙上都是斑驳的血迹,显然这里刚发生过一场残忍的打斗。地上的坑洼之处也盛满了血浆,缓缓地往地处流着,像一只攀援的怪物伸出了长长的触手。只走两三步,韦复盛的裤腿上就溅满了红色,看起来惊悚异常。
韦复盛走到于宋房门口,一把推开大门,于宋和于箴二人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柱子上,两人衣着单薄,浑身是伤,付庆臣手持鞭子站在一旁,见韦复盛进来,付庆臣赶紧迎上来行礼。韦复盛顾不上看他,径直走到于宋面前,竖起三根手指问道:
“三件事。第一,水行图残卷到底在不在你们手里?”
于宋摇摇头,脸上满是悲怆,一夜之间,他的头发似乎白了许多,在没有了往日的神采,而是像一个沧桑的老者一样低着头。
“很好,和你刚才的回答一样。”韦复盛蔑笑道,“第二件事,你女儿去找何青,到底说了些什么?”
于宋愕然地抬起头望了望于箴,于箴嘴被堵着说不出话来,只能声嘶力竭地低吼着。于宋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早料想到会有这一天……韦复盛,你要杀便杀吧,无论我说什么,你都是不会满意的。”
韦复盛看向不远处的于箴,于箴眼睛通红,凶狠地瞪着他,韦复盛走过去,一把扯下于箴嘴里的布条,于箴剧烈咳嗽了几声,骂道:“韦复盛,你命手下伤人夺权草菅人命,令明月宗弟子互相残杀,你还有人性吗?我派弟子虽弱,可也不会轻易认输,只要有一人活着,此仇早晚必报。”
韦复盛并不作答,而是从袖口里抽出一把短刀,贴着于箴的脸划了几下,于箴的双颊瞬间皮开肉绽,露出里面的筋肉来。于箴疼的大叫,血顺着刀刃流到韦复盛手上,韦复盛面不改色转向于宋问道:“第三件事,我想知道糠虫蛊的解药在哪儿?高士泽敢给我韦家人下蛊,定然是你们指使的。你若是还说不知道,我先让你女儿生不如死。”
“父亲,别告诉他!我们纵然是死了,他韦复盛也别想好过。”于箴咬着牙,没有一丝畏惧。
于宋看见女儿受伤,心里也像刀割一般痛起来,若是韦复盛杀他,他倒是不在乎,只是他年过半百,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养在膝下,他如何能不心软。于宋想了一想,老泪纵横道:“你别伤箴儿,我,我告诉你就是了。”
“父亲!你怎能如此软弱!”于箴急切道,“韦复盛,你别妄想能一手遮天,半个月后还有新岁祭祀,到时候百姓们不见明月宗宗主出来主持,我看你怎么服众”。
韦复盛轻笑道:“祭祀我自有主意,就算今天不抓你们,等到祭礼大典那天,我也得让百姓们知道知道,十几年前的那场疫毒,到底是天灾还是你们这明月宗宗主的人祸。”
于箴没想到会牵出这件事来,一时语塞愣在原地,付庆臣走过来,重新把于箴的嘴堵上。
“说吧。解药在哪儿?”韦复盛道。
于宋结结巴巴道:“那蛊毒是,是近来新研制的,解药只有三颗半成品,都在明月宗大门的门缝里。若非你今日肆意屠杀了数百木宗弟子,不出三天他们便可彻底研成解蛊之药。”
“只有三颗?”韦复盛心里一惊,但他还是不动声色道,“那也够了,剩下的奴才活着也是多余。”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
“韦复盛,”于宋道,“那蛊毒本来自水入体致人发病,但几个时辰前木宗弟子来报,他们培育的蛊虫几经传代以后,虽然毒力有所减弱,但其已经可以由口鼻而入了。本宗弟子常年接触蛊毒所以受害不大,可一旦扩散到城中,将对城中百姓有难以想象的危害。你……”
韦复盛根本不听他说完,拔腿就出了门。付庆臣紧跟上去听候吩咐,韦复盛道:“派人去把解药取回来,我回府里一趟。”
付庆臣担心道:“师傅,解药只有三颗,这可怎么办呢?”
韦复盛神色自若道:“无妨,我当日不曾饮用水井之水,并未中蛊。解药给三姨娘一颗,她儿子一颗,剩下一颗我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付庆臣对于韦复盛的安排有些疑惑,他常年留守神女峰,不像吴岳林常驻韦府,因此对韦复盛的家事并不甚了解,只知道师傅有一妻一子,一弟一妹,却不知为何解药并没有给他最亲近之人。
正在这时,一只信鸽扑棱棱飞了过来,停在韦复盛的肩上。韦复盛一把扯下信鸽腿上绑的信桶,抽出信纸一看,上书寥寥几行:
“托吴岳林之口信,已得之矣,已远围高士泽于百里之外。未及举事。”
付庆臣看韦复盛隐隐有讥笑之色,再看那信上笔力苍劲,不是他熟悉之人的笔迹,便猜到了三分,问道:“师傅,可是何青来信?”
韦复盛点了点头。付庆臣又问:“是师傅让他去追踪高士泽的?那何青怎么会如此听话?”
“是我让他去的,上次和他谈过,他有合作之意,况且我的条件也不可谓不丰厚,”韦复盛道,“不过他可不会这么乖乖听话。何青这个人心思极多,谁知道他是不是虚与委蛇。”
“那用不用我带人悄悄过去,给他来个黄雀在后。”付庆臣兴奋道。
“不必,眼下我事多,那边我派了吴岳林的人盯着。等忙完了府里的事我会亲自处理。你带人好好看着明月宗。抓起来的那些水宗、木宗弟子难免有不服之人,别让他们聚众叛乱起来。”韦复盛摆摆手道。
听到“吴岳林”三个字后,”付庆臣脸上很是不忿,嘟囔道:“师傅是不放心我办事吗,我虽然年纪轻,可对师傅忠心不二,师傅交代的事也没有办不成的。吴统领刚拦了何青的货,搞砸了师傅的安排,还有好色的名声在外,师傅怎么这么放心用他。”
韦复盛意识到付庆臣的不服之心,特意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拍了拍付庆臣的肩膀,像哄孩子般的语气安抚道:“庆臣,我知道你一心为了我。把你留下是有更重要的事做。现下明月宗比韦府那边要紧的多,留守明月宗的人只能是我的心腹,你明白吗?况且我给你全权处理的权力,一旦明月宗有什么事发生,你可以先斩后奏。我对你很是放心,别让我失望。”
付庆臣听完,立刻像受了表扬的孩子一般露出得意之色。韦复盛嘴角轻轻一歪,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待韦复盛出了明月宗后,付庆臣叫来两个身边人道:“你们跟着少宗主去,在少宗主面前好好表现,别让我丢面子。”那两人立刻心领神会,跟在韦复盛队伍里。韦复盛下山前又点了一些明月宗弟子,一群人牵马来回了韦府。
进了市集,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记起自己临走时,于宋仿佛说了些什么,但他当时心急,没能听得清楚,只有些模糊的印象,好像是说什么蛊毒对百姓不利。韦复盛顿时紧张地环顾四周,但街道上熙熙攘攘,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并没有异常。韦复盛这才放下心来,只当自己听错了。过了许久,他来到韦府门前,大门紧紧的关着,一旁的弟子下马叩了叩门,门被拉开一条缝,吴岳林的手下从门缝探出头来,见韦复盛带人回来,忙过来牵马把他们迎进去。
没等进门,韦复盛便焦急地问道:“三姨娘和三少爷还好吗?”
“大少爷请放心,虽然李老先生云游四方去了,但夫人又差吴统领请了两个常来府上请脉的老大夫给太夫人、少爷、姨娘们都熬了药,大家的病都稳定下来了。”
“此事可有外人知晓?”
“并无外人,夫人特意吩咐过,凡今天进府的婆子、大夫一干人等,都安排在后院住下,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去。”
韦复盛满意地点点头。前院异常清静,不像是他走的时候下人们乱糟糟惊慌失措的样子,韦复盛心里疑惑,等他进了中院,才发现下人们正井然有序地互相搀扶着,一些病重的人被抬到了西厢房,剩下的人在东厢房进进出出。吴岳林站在院子中央,见到韦复盛回来,连忙迎了过来。
韦复盛指着来来回回的下人们道:“这是在干什么?”
“少宗主,这是夫人的主意,”吴岳林行礼道,“大夫们的汤药虽然暂时止住了病情,但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发病,夫人吩咐病情严重者挪去西屋,轻的都在东屋休息,这样暂时隔开等少宗主回来,既方便大夫诊治,又能减缓发病情况。”
韦复盛本以为府上已经乱作一团,没想到陆明缇竟然安排的如此妥当,他一时诧异,说不出话来。韦复盛心里生出了一丝愧疚之情。陆明缇作为主母从无行差踏错,反而战战兢兢做好本分,他当年只因觉得陆明缇性软好欺便强娶过来,不喜欢陆明缇连带也不喜欢她的孩子,婚后也毫不顾忌夫妻情分,一味对陆明缇苛责至极,如今这副情形,真让他惭愧不已。
“少宗主,您要回三姨娘那儿看看吗?”吴岳林的话打断了韦复盛的思路。
韦复盛点了点头,没走几步又停住脚步道:“先去夫人那儿看看。”
韦复盛转向陆明缇房间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你把这两颗药给三少爷和三姨娘送过去,务必让他们吞下去”。
吴岳林接过药点点头,转身把其中一颗药给了身边一个石宗弟子,让他去三少爷那儿,自己去送给三姨娘。
韦复盛刚一扭身,险些撞在踉踉跄跄的老张管家身上,那老张慌里慌张地磕了几个头,拖着病体就往韦夫人的方向跑去。韦复盛知道老张管家是韦夫人的人,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自己身上蹭上的土,来到陆明缇院里。陆明缇屋里灭了灯,房门半掩着。韦复盛推开门,丫鬟小菊正坐在桌子上打瞌睡。韦复盛过去拍了拍她,小菊见大少爷过来,又惊又喜,赶紧跪下磕头。
“大少爷……咳咳……您可算回来了。”小菊激动道。
韦复盛借着月光看了看她,小菊的脸色很不好,说话也有气无力的。他示意小菊起来,走入卧房,只见陆明缇躺在床上,脸色通红,眉头紧锁着,表情很是痛苦。
“夫人怎么样?”韦复盛怕吵到陆明缇休息,生平第一次在她面前轻声道。
“大少爷,夫人喝了药,病没再加重,只是太过劳累所以睡着了。您走了以后,夫人但凡能撑着坐起来,就一定要我扶她去院子里查看情况,一刻也不肯放松。”
韦复盛听着,低头不语。他用手试了试陆明缇的额头,坐在床边把陆明缇扶到自己怀里,对小菊道:“拿水来。”
小菊看到韦复盛眼里的心疼之色,大喜过望,连连点头道:“是,是。”
韦复盛接过碗,把药丸塞进陆明缇口中,再仔细地送了些水进去,又轻柔地抚了抚陆明缇的胸口给她往下顺顺。从前三姨娘闹着不吃饭,韦复盛不知道这样喂了她多少次,但这样亲近的与陆明缇接触,韦复盛还是第一次。平日里他俩的相处极注意分寸,此时韦复盛的手触过陆明缇温润的脸庞,心里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怜爱。
陆明缇喝了几口水后,脸色逐渐红润起来,嘴唇也不似刚才那样苍白。过了一刻钟后她缓缓转醒,看见是韦复盛抱着自己,眼神立刻像往常一样生怯起来,受宠若惊地扭着身子想起身,韦复盛见她盯着自己,也有些尴尬,脸上没了刚才的温情,而是把她放下背过身去道:“多谢你辛苦操劳。我给你服了解药,应该很快就没事了。”
陆明缇只以为韦复盛是看在她辛苦的份上才给她解药,便半撑起身子,虚弱道:“谢谢大少爷善心,我不碍事,只是咱们儿子还在太夫人那里,丫鬟来报说情况不太好,他还那么小,请大少爷也为他想想办法吧。”
小菊站在一旁为陆明缇擦着汗,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夫妻做到如此客气的份上,既没有感情,只怕恩情也不剩多少了。
韦复盛暗自掂量了下,冷冷的道:“我没多余的药给他。”
陆明缇听到这话,心里明白了几分,到底有没有解药暂且不谈,就算有,也不会轮到自己孩子。如今孩子命悬一线,她作为母亲怎么能束手旁观,于是不甘的争辩道:“那三弟弟和三姨娘会有解药吗?”
“你是在质问我吗?这不是你该管的事。”韦复盛心里猛地烦躁起来,扭过头来瞪着她道。
“大少爷,”陆明缇想伸手去够韦复盛,却从床上直直的翻了下来。小菊慌忙去抚她,韦复盛看她这个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但他心里还在为刚才陆明缇的态度动气,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抚,但很快又缩了回去,站在原地没动。
“夫人,夫人你怎么样?”小菊在一旁哭道。
陆明缇挣扎着爬起来,在冰冷的地上撑着,语气异常坚定有力道:“大少爷,自我来到韦府,大少爷对我一直不甚在意,也连带不喜欢小少爷。就算这样,我还是尽力做好大少爷给我定的角色,相夫教子,努力维持着这一大家子的脸面,其实这府上人内里怎么样,大少爷自己也清楚。过去种种我从没计较过。当日,母亲要抱走小少爷扶养,意在争家产,让我们母子也终不得团聚,我虽名义上是主母,但并没有权力干涉,你竟也充耳不闻,反而处处责备我未尽好主母之职。韦复盛,你扪心自问,若是三弟弟受了委屈,你也会这样待他吗?我儿子也是你儿子,你就真的毫不在意吗?”
陆明缇话里有话,即使气息微弱,语气却斩钉截铁。韦复盛没料到陆明缇从前温婉贤良,今日竟然敢当面忤逆他,韦复盛惊地说不出话来,愣愣地站着,浑身气的发抖,过了许久,才哆哆嗦嗦用手指着陆明缇道:“你,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陆明缇扒着柱子慢慢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前挪,她虽然身子病弱,双腿不住的打颤,但神色十分坚毅,韦复盛惊讶于陆明缇的强硬,他平日里对任何人都是说打就打,不过此时和陆明缇当面对质,他却下不了手,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惶惶然站在母亲面前被一览无余。
正在二人沉默之际,从外面慌慌张张跑来一个石宗弟子,一进门就跪在门口,行礼道:“少宗主,太夫人去三少爷房里闹了一通,不知道做了什么,随后抱着小少爷出门了,说是小少爷高烧不退,传了您的命令去找大夫。太夫人急得很,不等我们回话就往外冲,我们不敢拦,赶紧来禀报少宗主。听三少爷的下人说,太夫人是……是去抢了您给的药丸。”
“什么?那三姨娘那儿怎么样?”韦复盛急切道。
“大少爷放心,三姨娘没事,已经把解药吃下去了。”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抱走了!”陆明缇一急,鞋都顾不上穿,就披头散发地往外跑。
小菊没拉住,赶紧跟了上去,韦复盛拉住她道:“给夫人拿上斗篷和披风。”说完,韦复盛也出了门,来到院里,清点起二三十人呵道:“去吧,追到太夫人以后,把她看管在原处等我过去,一定要把解药拿回来给三少爷。”
众人纷纷答道:“是,少宗主。”
韦复盛想了一想又道:“等等,别伤着小少爷。”
等韦复盛追出去,哪里还有陆明缇的身影,韦夫人更是不见踪影。天色暗了下来,呼啸的冷风刮的人双颊生疼。顺着路人的指点,韦复盛带着弟子们一直追到西头城楼底下,果然看见一个披着斗篷的女人抱着孩子在狂奔。
“把她抓起来。”韦复盛眼里杀气十足,牙咬的“咯咯”作响。
吴岳林一脚踢起路上的石块,石块生出一圈尖刺,直奔着那个女人旋转着飞过去,不偏不倚打在她腿上,瞬间嵌进肉里,周围的尖刺牢牢地扒住大腿一扭,一条腿上并排的两根骨头便齐齐折断,女人大叫一声倒在地下,摔倒的同时还不忘把孩子举起来,防止孩子磕在地上受伤。剩下的弟子立马围了过去,把她两手一拽控制起来,吴岳林抱过号啕大哭的孩子递给韦复盛,韦复盛低头一看,果然是自己和陆明缇的孩子。
这孩子养的白白胖胖的,只是脸上有些浮土,身上并没受什么伤,想来韦夫人就算拿他当工具,也没苛责一个一岁大的娃娃,只是他现在受惊过度,哭的撕心裂肺,嘴角已经干裂开来,正在往外渗血。韦复盛见了也动了一丝恻隐之心,他把孩子抱在怀里,学着陆明缇从前哄孩子的样子,轻轻拍了两下,然后撩开外袍,用干净的里衣给孩子擦去脸上的泥土和血迹。
“少宗主,这个女人怎么处置?”吴岳林问。
那女人斗篷盖在脸上,一直低着头不说话,韦复盛把孩子交给身边一个石宗弟子,走上前去,一把扯掉她的斗篷。现场所有人顿时大吃一惊,斗篷底下的不是别人,而是韦府五十多岁的老管家张氏,张管家从前跟着韦复盛的父亲,现在是韦夫人的心腹,他穿着女装,恶狠狠的看着韦复盛,显然是韦夫人派他来转移韦复盛注意力的。韦复盛吃惊道:“怎么是你?她去哪里了?”
张管家手脚都被钳住动弹不得,他冲韦复盛吐了口痰叫嚣道:“呸,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牲,太夫人知道你要对她不利,早就把你在天祥寺贩卖私盐的事报告了官府,你就等着进大狱吧。”
“张管家,”韦复盛冷冷的道,“你是韦府的老人,从前也跟过我父亲,为何你这么护着那个女人?竟然还帮她逃跑,分散我注意力。”
“你还有脸提老爷,天地君亲师,夫人是你的嫡母,是老爷三媒六聘娶进来的韦府主人,你怎可屡屡犯上。老爷若知道你弑母败德,他在九泉之下也会不得安宁!”张管家说着,在地上死命的挣扎。
韦复盛冷笑道:“她才不是我娘,我亲娘早死了。她不过是个续弦而已,父亲也不见得多喜欢她。她自从进了我韦家家门,这么多年一直觊觎我韦家家产,我养她到今天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天地鬼神都看着呢,你贪赃枉法不孝嫡母,就是死了,韦家的列祖列宗也饶不了你。”张管家扯着嗓子喊道。
韦复盛眼睛瞪得通红,他捏紧了拳头,脸上的肌肉不住的抖动着。他本想立即杀了这个老家伙,但不知怎的,他想到身边有孩子,竟也心软了起来,过了许久道:“我看在你跟过我父亲,为韦家出过力的份上饶你一命,如果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你就别想留个全尸。”
吴岳林在韦府驻扎多年,平日里与张管家也打过交道,这么多年来,吴岳林的职责就是保护韦府家眷,虽然府内人时有摩擦,但吴岳林忠心耿耿,都把他们当自己人来看护,现在自己护卫了多年的老管家跪在面前,他一时之间也不忍心对这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下手,正好又听见韦复盛想放他一马,于是上前狠狠踢了他几下,表面上怒骂实则提醒他道:“少宗主饶你不死,还不快滚。”
这时,从韦复盛身后的队伍里突然窜出来两个明月宗弟子,不等在场之人反应过来,便伸出手直接拧断了张管家的脖子。张管家气都没吭一声,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吴岳林一看是两个面生的小伙子,猜到是付庆臣的人,立即上前抓住他们二人呵道:“你们这是做什么,竟然在少宗主面前擅自行动!”
这二人毫不惧怕吴岳林,挣脱了行礼道:“付大人吩咐过,任何对少宗主不利的人都不能活在这个世界上。小的们奉少宗主如神灵,绝不容许亵渎少宗主的事情发生。”
韦复盛眼神里有些许惊讶,他静静地看着这两个人一言未发。吴岳林则一脸难以置信,他虽然也双手染血,但还是震惊于付庆臣的冷漠。
“哈哈哈好,”韦复盛忽然仰天大笑,回头对吴岳林道,“这两个弟子有功,回去一人赏二十两银子。”
吴岳林一干人被韦复盛笑的心里发毛,却也都不敢言语。吴岳林亦是沉默,他越来越猜不透韦复盛的想法了。
而此时,侥幸逃脱的韦夫人正穿着黑色披风出了城,在树林里穿梭。她自信没有人追上来以后,气喘吁吁地倒在树底下,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来一叠地契,用手搓了搓笑道:“韦家的老少爷们为了防我费劲了心思,最后这些银子还不是到了我的手里。”
韦夫人把地契盖在脸上狠狠地吸了几口,又忽的抛向空中,看着散落的纸张哈哈大笑。
忽然,韦夫人面前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影,那身影飘飘忽朝她过来,韦夫人被吓了一跳,连地契也顾不上捡,赶紧站起来,拔腿就要跑,一回身却被几双手制住。那个身影来到她面前,低低的喊了声:“母亲。”韦夫人这才看清楚这双满是无奈眉目含泪的眼睛。陆明缇服了解药,精神已经好很多了,但是声音还是异常虚弱。
“你,你是陆明缇?”韦夫人大惊失色道,“你怎么来了,你居然跟踪我!”
“母亲,”陆明缇抬了抬手,让下人把韦夫人放开,韦夫人一看,跟着陆明缇的都是韦府下人,便抖了抖衣服,又恢复了往日主母的派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敢这么对我,是想挨板子了吗?”
陆明缇身边的丫鬟把散落一地的地契捡起来交给陆明缇,陆明缇仔细数了数,叹了口气道:“母亲,下人报说地契和十五间铺子两年的租契都不见了,现在地契已经找到,不知道您是否见过租契呢?”
“我怎么会见过那个东西,陆明缇,你不要诬陷我,你以为大少爷会相信你吗?他连你儿子都不喜欢,他只喜欢老三那个贱人和那个智障孩子。我劝你想想清楚,最好安然无恙的把我送回去。”韦夫人得意道,肆意羞辱着陆明缇。
陆明缇被当众揭短,心里的酸楚之情难以言述。她挥了挥手,几个丫鬟立刻冲上去把韦夫人拉到一边背过人去,另有两个丫鬟去拉韦夫人的衣服。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韦夫人嚷道。
衣服一拉,又从里面“哗啦啦”掉出一堆租契和两个金银元宝。韦夫人丝毫不在意形象,对丫鬟大喊大叫起来:“放肆,你们这群无礼的家伙。”
“母亲,”陆明缇让几个小厮退后,走过去苦口婆心地劝道,“现在韦府处在非常时期,请母亲不要再添乱了,随我回去吧。”
“韦府之乱与我又有什么关系?”韦夫人断然拒绝道,“陆明缇,你应当和我是一方的,韦复盛又不喜欢你,你一个人还苦苦支撑着什么呢?反正那个府里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你索性跟我走,我把银子分你三成。”
陆明缇摇摇头道:“母亲,请随我回去吧。”
韦夫人见陆明缇不为所动,凑近了些又道:“你还不知道吧,我帮你除了个心头大患,张管家已经把老三那个傻子的解药偷给我了,我出门之前就吞了。那个白痴没了解药必死无疑,你看,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
陆明缇背过身去,她一点也不想听到这些话。
“陆明缇,你难道不恨这个白痴和那个贱人吗?”韦夫人不解道。
“母亲,你若不随我回去,那我只能把你留在这里了。”陆明缇淡淡地道。
韦夫人轻哼一声,从丫鬟手里抢过几个金元宝,恨道:“你愿意回去做主母你就回去吧,我才不回去。我也不用你管我。”说完,韦夫人挨个瞪了几个丫鬟一眼,转身就要走。
陆明缇背对着她,叹了口气对下人道:“走吧。”
韦夫人还在喋喋不休道:“陆明缇,那个地方有什么可让你留恋的,韦家主母的名头就那么吸引你吗?你回去还不是受人摆布,韦复盛对老三言听计从,老三娘家又有势力。我是不怕她们的,我多的是她的证据。单说刘信那小子,哼,韦复盛如果知道她为了钱帮我篡改收据,我才能逼刘信来韦府壮我势力,她还能撇的清么……”话未说完,陆明缇突然听得后面传来韦夫人的一声惊叫,似乎有几声挣扎的声音,但很快又安静了下来。陆明缇心里一惊,她知道来人是韦复盛,也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尽管她吓得心惊肉跳,但却一步也不敢停留,尽力面不改色地快步往前走着。后面果然传来了吴岳林的声音,他的语气里似乎还有一丝犹豫和迟疑。
“按少宗主的吩咐,已经解决完了,该怎么处置,还请少宗主下令。”
“很好。把尸体拉去远处山沟里埋了,别漏出一点马脚。敢乱讲三姨娘的事,她早就该死了。”韦复盛似乎知道些什么,语气狠厉道。
陆明缇只装作没听见一样,按着狂跳的心,任凭惊惧的泪水从脸上滑落。
“少宗主,现在街上人多,恐怕……”吴岳林为难道。
“无妨,若是闹大了,自有三姨娘帮我处理。”韦复盛说完,冷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