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见人跟着你,小菊呢?”吴岳林问道。
“她烧的厉害,喝了汤药也不见好。我让她回去休息了。”陆明缇叹气道。
吴岳林又问:“现在府里这么乱,你不在自己屋里待着,来这边干什么?”
陆明缇眼里闪过一丝悲戚道:“下人来报,说三弟弟亡故,因此我来看看。”
“何必为那个野种伤心呢?发生这种事情,能保全自己就不容易了。”吴岳林见陆明缇伤心,不屑道。陆明缇没接话茬,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吴岳林又关切道:“你怎么样了,看你精神还不错。孩子呢?好些了吗”
陆明缇摇摇头,用脸贴了贴孩子流下泪来道:“大少爷给我吃了解药,我没事了。只是孩子没有解药,一直在发烧,不见一点好转。”
吴岳林从腰包里掏出一粒药丸递给陆明缇道:“给他吃了吧,这是解药。”
“解药?”陆明缇惊讶的合不拢嘴,“你怎么会有解药的?是大少爷给你的吗?”
吴岳林得意道:“那可不是。这是我从太夫人身上搜出来的。少宗主走的早,吩咐我搜身,结果搜出来一把药丸,我一眼就认出来这个是解药,便挑了出来。想是太夫人抢了那个野种的解药,又拿走了屋里的日常用药,结果混在一起错吃了别的药丸。”
陆明缇看着他,有些迟疑。吴岳林见陆明缇不信任自己,急道:“你怎么能怀疑我,我要是骗你,给这孩子下毒,少宗主还能让我活吗?”说完,又把药丸递前了些道:“好不容易偷来给你的,要是让少宗主知道了,肯定会自己收起来,不给孩子吃。”
陆明缇这才接过药丸,拿到药丸的一瞬间,她又想起韦夫人在的时候,那般耀武扬威的一个人,如今却是死了也没个着落。
“果真是世事无常,算计半天也不过是一场空罢了……””陆明缇暗道。她接过药丸背过身去,放在嘴里嚼了两下,把药丸咬的软了些后吐在手里,一点一点给孩子送进了嘴里。孩子吃了药,脸色立刻红润起来,仿佛有血气在皮下流动,神情也渐渐安静了下去。片刻后陆明缇转过来,给吴岳林行了大礼道:“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这孩子的命是你救的。”
吴岳林把她扶起来道:“这有什么,这可是少宗主的亲生儿子。那会儿抬出去那个,是谁的种还不一定呢。恐怕那个女人自己也说不清楚。也只有少宗主把那个傻子当宝贝疼,不喜欢自己的亲生儿子罢了。”
“好歹他也是韦家人。隽宁已经不在了,韦家已是人丁凋零……”陆明缇语气平静道,提起隽宁时她的嘴唇抖了一下,陡然悲伤起来。
“韦家人?哼,这些年我冷眼看着,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别说这府上,前几天她失踪了那么久,又一个人从神女峰上跑下来找到少宗主,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但是谁敢在少宗主面前说个不字呢。”
“明月宗那边,是出了什么事吗?这几天大少爷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陆明缇试探性的问道,“我平日里只知道大少爷任什么门主,逢年过节会主持祭礼,但其他的事大少爷从不让人过问。”
“那边能怎么样,有付庆臣那小子在,怎么会出问题。”吴岳林没好气的道。
陆明缇道:“成亲的时候我见过他一次,倒是很年轻,嘴也甜,一句一个师父叫的很是起劲。想来大少爷是很看重他的。”
“那小子人也机灵,学东西也快,事事都冲在头里,也确实是个可用之才。”吴岳林虽然在夸付庆臣,但话语里颇有不满之意。
陆明缇看出了他的心思,再想到他用解药救了自己儿子,便心软之下调转口吻安慰道:“跟大少爷,光有猛劲是不够的,大少爷需要的是有一步三棋处处替他考虑到的下属。不然也不会安排你在府上这么多年。”
吴岳林见陆明缇捧自己的场,不自觉有些飘飘然,又看到陆明缇云鬓娇容,削肩细腰,便色心顿起,见四下里没人,直接迈前一步朝陆明缇贴过去。陆明缇连忙后退几步躲避。
在这时,从东边院子里传来两声尖叫,陆明缇吓了一跳,赶紧借机推开吴岳林,抱着孩子朝东院跑去。东院是隽宁住的地方,陆明缇叫人看护的很好,陈列摆设一应是隽宁生前的样子,平时除了扫洒的婆子之外并不让人随便进来,就算现下府里乱作一团,陆明缇也提前下令不许任何人进院,以免打扰了隽宁的安宁。
等到陆明缇和吴岳林前后脚进院子,几个奴仆就已经从隽宁的主屋慌慌张张地出来,胸前都是鼓鼓囊囊的。紧接着,隽宁的大丫鬟秋楠穿着里衣追到外面,死死抱住最后边的奴仆,那人推了两把没推开,狠狠地把秋楠推在地上,秋楠倒在地上没松手,直接把这个下人的衣领撕了一道口子,从里边瞬间“哗啦啦”掉了一地的首饰,陆明缇仔细一看,都是隽宁生前戴的珠宝簪钗。
“夫人,吴统领,快拦住他们,他们抢了姑娘的东西要逃跑!”秋楠见陆明缇和吴岳林进来,大喊道。
陆明缇伸手就把冲着院门跑过来的两个下人拦住,大喝道:“站住,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哪知这两人根本不管陆明缇呵斥,旁若无人的直接用肩膀来撞陆明缇。陆明缇猝不及防地惊呼一声,吴岳林冲上来挡在她身后,一手抱住她防止摔倒的同时,快速画了个符,“咻”地一下把地上的碎石块吸在另一只手里,照着那几个往院门跑的下人后脑勺就丢了过去,那两人猝然被击中,吭也没吭就像纸片一样软软地栽在地上,吴岳林吃了一惊,自己并未用力,估计这些人早就染了蛊毒,已经体力不支了。
等到吴岳林转过头来,陆明缇的另一只手已经被冲过来的下人拉住,那人正在死命地抢她手臂上的一对螺钿金镯子,陆明缇惊叫起来,那人双眼通红,鼻子眼角都流出血来,样子狰狞可怖。吴岳林一个侧身护住陆明缇,另一只手直接掐住这人脖子,“咔嚓”一声以后,那奴仆就僵直地倒了下去。
陆明缇在吴岳林身后惊魂未定,使劲把怀里孩子的棉被裹了裹,轻轻拍着安抚他。不远处的秋楠爬起来顾不得身上的伤口,一瘸一拐地尽力朝陆明缇这儿挪着,陆明缇赶紧过去搀住她,秋楠虚弱的喘着粗气,抚着胸口,一副吓坏了的样子问陆明缇道:“夫人,您没事吧。”
“我没事。”陆明缇脸色煞白地说道。
秋楠又看了看地上不再动弹的几个人,战战兢兢地道:“他们……是死了吗?”
“那倒没有,”吴岳林倒是若无其事地抖了抖衣襟走过来道,“只是晕了过去,过两个时辰就醒了。”
秋楠浑身哆嗦着点了点头,她眼前一花,踉跄了一下,回了回神道:“这些人,怎么敢对夫人如此不敬?”
“现在府里人人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今天还是砖佛,明天就成了土佛。连命都快没了的时候,谁还考虑伦理纲常。”吴岳林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踱步道。
秋楠缩在一旁站着,她本就瘦小,再加上中蛊生病了几天,更显得单薄病弱。秋楠踉踉跄跄地去捡那些散落一地的珠宝,一件一件仔细吹了灰尘心疼地捧在手里,啜泣道:“姑娘平时习惯了素静打扮,这些首饰一直虽舍不得戴,但都是好好珍藏起来的,如今姑娘人不在了,东西也被糟蹋成这样……”
话没说完,秋楠只觉得天旋地转起来,终于支撑不住,两手一摊晕在地上。
“秋楠,秋楠……”陆明缇赶紧过去拉她,呼唤道,见秋楠没动静,陆明缇对吴岳林焦急道:“把这孩子抬到我房里去休息。”
“我去你房里?这不合适吧?”吴岳林奸笑道。
陆明缇瞪了他一眼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出现任何问题,我自会去向大少爷解释。”
吴岳林见陆明缇生气,也就不再多说什么,麻利地把秋楠扛起来往院外走。
天渐渐变得暗沉,几阵炸雷由远及近地压过来。本就人心惶惶的韦府已经草木皆兵,几个躲在柴房里的小孩子听到这不寻常的动静吓得直哭了起来。陆明缇刚把秋楠安顿在自己房里的外床上,也被这雷声吓了一跳。
“大冬日里,怎么反倒下起雨来了?”陆明缇回过头来看,眼神里都是担忧,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上了她的心头。
不多时,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四面八方瞬间腾起一团雾气,比神女峰半山腰常年氤氲的雾霭有过之而无不及。山上仿佛也感受到了这种阴冷的气氛,到处都湿漉漉的,地牢里,石壁上攒了许久的细小水珠混成一滴水,不偏不倚地滴下来,正落在阿音的嘴角的伤口上。阿音感到一阵钻心地疼痛,呻吟一声,从一片混沌里逐渐苏醒。
阿音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使不上力,一动便像有钻头在关节里钻一样酸痛,她知道,这是发烧了月余的后遗症,但她现在并不觉得冷,阿音自己也不知道,病到底是好些了还是更重了。
阿音费力地想睁开眼,只刚扭了几下身子,就疼得哭了起来,连抬下手擦擦眼泪的力气也没有,只好任凭身体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躺下去。不知过了多久,阿音总算恢复了些力气,痛感也减了一些,她一点一点挪着身体,用让自己躺平在地上,以便可以稍微舒服点,只是右腿受伤还没好,一点知觉也没有。又过了很久,阿音才习惯了这种如影随形的疼痛,她调整好呼吸,慢慢把眼睛睁开。
借着岩石缝里透出的一丝光亮,阿音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原来她处在一个十平方左右铁笼子里,关着她的铁笼子又处在山体里一个大的空洞中,这笼子三面环水,一面靠墙,每一面都是手臂粗的石柱围城,最后与石壁连为一体镶嵌进去。底下的水池大概和一般人家的院子差不多大,远处凿开的墙壁裂缝处不断有细碎的小石子“扑通”掉进池子里,瞬间激起一团黄雾。阿音费力地爬到笼子边缘,那些团腾的黄色雾气有一股很刺鼻的味道,辣的她眼睛都睁不开。
“咳咳。”阿音被呛的难受,咳了几声,往后退了些,缩到笼子靠墙的一个角落里,拉起领口的一角捂着口鼻。周围的黄雾越来越大,团团上升,熏的阿音头晕目眩,而她脚下的水面也在缓缓上升,逐渐没过了阿音的脚踝。
“哗啦”一声,头顶的铁板牵引着铁链子严丝合缝的盖在笼子上,阿音抬头一看,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是被人扔下来的,刚刚的动静,像是有人关上了最上方的通道。
“有人吗?咳咳,有人在吗?”阿音双手扒着笼子使出全身力气晃了几下,笼子纹丝不动,垂下来的铁链挂着铁陀互相敲打着,发出“框框”的闷响。
“有没有人啊?”阿音扯着嗓子喊了两声,缩了缩浸泡在冷水里的双腿,但只有铁笼子下面的水池中不断冒出来的黄色蒸汽回应她。刚才的几声叫喊让她筋疲力尽,阿音只得又闭上眼睛,躺在地上恢复体力,一股不服输的念头又出现在她心里,阿音暗暗想道:“我先休息好了再想办法,我才不会被困在这里。”
周围安静的可怖,偶尔有一滴水落在水池子里,都足以让阿音吓得心惊肉跳。黑暗中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阿音终于听见十几米上空的铁板“哗啦”一声,紧接着一道刺眼的光亮打在她的脸上,刺的阿音眼睛疼。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根绳子吊着个竹篮晃晃悠悠垂下来,里面放着几块饼。阿音翻了个身撑起身子,刚伸出手把饼拿下来,那竹篮又“咻”的一下被拉了上去,瞬间消失在光亮中。
“喂,等一下。”阿音赶紧大喊了一声,但那块铁板毫不留情地把她的声音盖了回来。阿音只好先将就着把饼吞进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