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阿音如此坚持,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剩下人群里几个年轻姑娘在低低的哭泣。
“李老先生,您怎么会在这水牢里?是他们把你抓来的吗?”阿音转向李老先生问。
李老先生缓缓道:“这些年来,我虽然早已不在明月宗,改行为普通大夫,但十几年前的疫毒一直让我忧心不已,我总在琢磨预防之法。几个月前,我按天历算出城中将有大疫发生,于是想去边陲之地寻找解药。恰逢于箴门主派人带信过来,说木宗研制了蛊毒,但苦于解药材料不够,托我去寻找,我便启程赶往边地,本来打算早去早回,谁知半路被韦复盛徒弟付庆臣的人抓了回来,那付庆臣见我年纪偏大,以为是个无关紧要的老头子,不屑逼问,就先把我关在了这里。”
“李老先生,您也精通算卦之术?”阿音惊奇道。
李老先生点点头:“只是略懂一些。我姨家兄长精通五行八卦云游四方,以给人解命为生计。我也是跟他学了一些。几年前我在南方遇见过他一次,那时候他将小孙子带在身边,那个男孩才刚会走路,很是可爱。”
阿音一听这话,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头发花白举着竹筒的老爷爷的样子。
“难道,那位算命老爷爷竟是李老先生的兄长……”
末了,她又想起自己的卦词:
“应叹琼华忘香尘,昔时怜人今无痕。”
“忘香尘……我到底把什么忘了……”阿音喃喃道。
“老先生,我……”突然她反应过来,赶紧叫住李老先生,想问把这卦词个究竟,但话没说完,又觉得浑身酸痛起来,她腿一软,整个身子倒在李老先生身前晕了过去。李老赶紧扶起她,去拭阿音额头的温度。
“不好,怎么这么烫。”李老查了阿音的舌苔脉象,立即把她平放在地上,施蛊帮她解毒。一阵绿光从李老的手掌照射在阿音脸上,阿音颧红的两颊慢慢暗淡了下来,过了很久,她终于苏醒。李老停了蛊术,眉头紧锁着震惊道:“孩子,你怎么了,怎么染了这么多种蛊毒?
阿音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没说出话来,旁边那个女人用手掌捧来些水送进她嘴里,阿音喝了水,终于断断续续地道:“老先生,我,我的病怎么样了,他们说,说您一定能救我……”
李老先生叹了口气道:“幸而有人用木宗蛊术替你压制了部分蛊毒,才能让你拖到今天。可是实在太久了,恐怕……”
阿音的眼光暗淡下去,她苦笑着道:“没关系,我早就想到了,有句话叫‘时也命也’。不过只要我今天还能站起来,我就还能抓紧时间做些事。”说完,阿音强撑着身体就要爬起来。
李老先生搀住她道:“孩子,虽然老朽医术不精,不能替你彻底解除痛苦,但让你少受些罪,多延长些时间还是可以办到的。更何况,你体内有一股不同寻常的力量,也保护着你的心脉。这股力量似我木宗之法,流转顺序却又完全不同。我想,这就是何青兄弟传给你的,副宗主的独门秘术吧。”
“谢谢老先生,能多活几天就很好了,不管能延长多久,至少今天我还没死。万一将来,忽然有了什么解蛊方法也说不准啊。这里这么多姐妹兄弟,也许过段时间,就能有解蛊办法呢。”阿音微微一笑道,眼睛里虽尽是释然,但眼角的一抹苦涩却没逃过李老的眼睛。
面前那个女人疑惑道:“阿音姑娘,话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我看你是从那石壁后面过来的,显然你擅用石宗蛊术,所以我们一开始都把你当做石宗的人了。可刚刚李老先生说你又懂得木宗秘术,我们明月宗每派蛊术都大不相同,学好一门已是不易,副宗主以刻苦着称,韦复盛又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就算是他们也难以做到精通多门蛊术,你年纪尚轻,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阿音便把自己如何从何青那里学会母亲密不外传的蛊术和刚刚在地牢里琢磨而成的父亲留下的蛊术逐一讲述一遍,又道:“这两种蛊术与我最开始从何大哥那里学到的正统虫宗蛊术并不相通,我想,这两种秘术应该没什么学习限制,大家都能学会的,不存在门槛的。”
众人听罢,都啧啧称奇。李老先生道:“明月宗秘术均玄之又玄,若师徒非口传心授,外人终无法窥得其奥妙,就算是没有限制,这么短时间能明白其要理,也不是易事。”
阿音叹了口气,又思念起父亲母亲起来。
“姑娘,”那女人又道,“就算我们聚在一起,形式也不容乐观。我们木宗弟子被韦复盛屠杀殆尽,幸存者都关在这里,于箴门主和于宋宗主也被捆在上面。别说现在一时半会出不去,就算出去了,木宗蛊术也并不擅长打斗,我等如何与韦复盛手下抗衡呢?”
阿音想了想道:“这个不难,在场各位都比我蛊术造诣要高,我把父亲留下的石宗秘术给你们,这蛊术很厉害的,大家学会了,再想办法出去,一定可以杀了那些坏人。”说完,阿音就拿出那方丝帕,直往那个女人手里塞。
那些弟子听完都吓了一跳,纷纷后退半步,齐刷刷跪在地上磕起头来,那女人更是吓了一跳,摆着手跌倒在地上,众人齐声道:“这怎么可以,这是老宗主留下的蛊术,我等弟子绝不敢亵渎。”
“这,只要能出的去,报的了仇,这有什么关系?”阿音慌了神,她一边上前去拉众人,一边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李老先生。
李老先生拉起两个人对阿音道:“这原不怪他们,明月宗等级分明规矩森严,既然是老宗主的不传之秘,自然没有人敢接手。孩子,你的好意大伙心领了,只是这个办法确实叫人为难。”
阿音眉头紧锁着,她抬头看着四周,这里比关押她的牢笼又阴森了许多,每块巨石都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连道光也透不进来,除了让大家学习石宗秘术,她也想不出任何更好的办法来,况且外面情况又瞬息万变,他们必须争分夺秒才有行。于是阿音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你们刚刚叫我少宗主,现在还算不算数?”
众人一愣,都道:“算数,算数。”
“算数就好,”阿音松了口气,又严肃道,“那我说的话,你们可要听。”
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阿音是什么意思,只有李老先生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阿音抖了抖手帕道:“大家给我个面子,尊我为少宗主,现在你们的宗主不在这里,那我最大。我命令大家,要在最快的时间里,把这份蛊术解译出来,并且所有人都要学会它。如果有人不执行我的命令,我就要以明月宗律法处置。李老先生,请问违抗我的命令,按律法应该怎么处置?”
李老先生看着阿音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笑道:“应当处以极刑。”
阿音装模作样地“嗯嗯”了几声,大声道:“所以你们要听话,不要再拜了,我们一起好好学蛊术,要是能听懂我说的话,就赶紧起来吧。”
李老先生德高望重,又资历深远,在木宗弟子中颇有威望。大家见李老先生对他们示意,便行了礼赶紧站了起来,对阿音也连连点头以示恭敬。阿音挠了挠头,对自己刚才的样子哑然失笑,她缓和了语气道:“况且我还有事求大家,我这次来明月宗,是为了帮我的好朋友洗刷冤屈,也是为了弄清楚十几年前疫毒的一些具体情况。据我们和何大哥调查所知,疫毒可能是有人故意投毒并且篡改记录所致,希望大家知道什么就告诉我,这样我们才能早点搞懂事情的来龙去脉,抓住坏人。”
众人听完,都惊讶不已,谁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姑娘居然还有这番心思。
“孩子,这些人大多是新入明月宗的弟子,对之前的情况并不甚了解,就算一些年纪较大的弟子,也只不过是木宗外围人员,并不知晓你说的这些情况,能了解这些的人,必定是副宗主和老宗主的心腹,那些人早就第一时间被杀害了。”李老先生娓娓道。
“那,那能不能拿到当年取用蛊虫的记录呢?”阿音急切道。
最前面那个女人上前安慰阿音道:“这个不难,阿音姑娘,刚刚上面让我们安静些的看管,就是与何副侍联络之人,他会找机会帮我们出去。只要出的去这里,我们想办法保护你去明月宗最上层的案例室,里面就有相关记载,你一看便知。”
“真好!”阿音激动的跳起来道,“等出去了,我们去找何大哥汇合,何大哥知道了这一切,一定会很高兴的,我爹娘也会很高兴的。”
不等阿音说完,众人便都低下头沉默不语。阿音奇怪道:“你们怎么了,为什么都不说话?”
李老先生叹了口气,也把头转向一边。阿音赶紧抓住李老先生的胳膊摇晃着问道:“老先生,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大家为什么都这样?”
李老先生定定地看了阿音一会儿,对木宗那个女弟子道:“小五,还是你说吧。”
“小五姐姐,你快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阿音带着哭腔问,她的心里陡然害怕起来,似乎有所预感是什么不好的事。
小五的脸上悲伤不已,她颤抖着嘴唇道:“阿音姑娘,你还不知道吧,何大哥他已经……”
“他受伤了?”阿音提高了音量惊叫起来。
小五摇摇头道:“传递讯息的人说,他们中了庄绩的埋伏,队伍里又有叛变之人,何大哥防备不及,被他们……给害了……”
阿音一愣,身体直挺挺地朝后面仰去,她踉跄了两下,被前面两个弟子赶紧扶住,阿音的心一揪一揪地疼,她木讷地摇摇头,嘴角一抽道:“不可能,这是韦复盛的计策,是来扰乱我们心智的,你们别被他骗了,他这个人恶毒又诡计多端,何大哥一定在外面,等着配合我们……”
李老先生站在一旁叹着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小五也垂下泪来,众弟子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满面伤心,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阿音。
阿音甩开身旁两个弟子,冲到人群里去推搡他们,边推边疯了一样的嚷道:“你们说句话呀,都打起精神来,何大哥不会死,他一定还活着,我不信,我死也不信,我们一定要出去,何大哥一定好端端的在山下等着我们。我们不要被韦复盛骗了,不要被他骗了!”
说完,阿音的胸部一阵剧烈的刀割样疼痛,紧接着她浑身一软跌倒在地,众人忙去搀扶她,阿音瘫在地上面色苍白、额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往下掉,胳膊也潮湿冰凉,她喃喃自语道:“不可能,我不信,我绝不会相信……”
李老先生和小五见状都心疼不已,阿音喘了几口大气后挣扎着坐起来,用微弱的力气坚定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何大哥真有什么不测,我也一定要亲眼见到才算数。还有半个月不到明月宗就该举行祭祀大会了,那时候韦复盛一定会加强戒备,我们再行动就难了,必须要赶在祭祀大会之前逃出这里,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一定要找机会出去,去找何大哥,找廖玶大哥汇合,一定要……”
话音未落,阿音双手掩面,低声哭泣起来。哭了一会儿,阿音在众人搀扶下站起来,她把父亲留下的丝帕递给李老先生,声音颤抖道:“大家开始,我们把这些符号研究出来,能多会一招就多一分希望。”
往后几日,付庆臣照例每日早晚来巡视两次,见众人好好的待在地下水牢里并没什么动静,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倦怠下来,连关押于宋父女的房间也不大去了,只在自己房间里叫来几个心腹打牌。又不知过了几天,付庆臣正在另一侧通道里,忽然听见一属下急急忙忙来报:“付大人,不好了,那些木宗弟子越狱了。”付庆臣心里一惊,虽然觉得那些蛊术地位的木宗弟子掀不起什么风浪,但还是赶紧招呼了下属们过去,还没到牢房那层,就被一股强大的冲力袭击过来,付庆臣抬手挡住空中飞过来的化成利缘的石片,正在纳闷面前怎么会是这种石宗而非木宗招式,就看见远处几个石宗弟子被掀翻在地,等他反应过来,数十位木宗弟子已经轻而易举地操纵着地上的飞沙乱石来到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