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儿？”

    视野中猝不及防地撞进一个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绝美少女脸庞，夏栀一时间愣怔在原地，惊愕到连呼吸都忘了。

    少女立于影影绰绰的摇曳灯影下，立体的骨相在冷白的面部投下浓墨重彩的阴影，一袭长发沉静地垂落在身后，和身着的绣竹呢绒黑大衣融为一体。

    这张清冷绝艳的少女面容，和记忆中那个倔强孤傲的稚嫩面庞重合到一起，竟然是那般地相似。

    下意识间，夏栀只觉得眼眶一热，心底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涌上了视线，像是隔着一层朦胧的水雾，少女的脸却在其中愈发地清晰可辨。

    那不就是……她已经殒落在茫茫大海里的小雨儿吗？

    此时，商时雨缓步走到了灯光下，微微敛了眸子，朝着泫然欲泣的女人点了点头：“夏姨，好久不见。”

    夏栀曾是季扶楹收养的孤女，后来做了季扶楹身边最得力的女管家。商时雨从哇哇啼哭的婴儿健健康康长到五岁，都是夏栀一手带大的。

    虽然商时雨性子冷淡，但夏栀对于她而言，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几乎充当了她噩梦般的童年里所有的母亲角色。

    若不是五岁之后商时雨被带回商家，不得不和夏栀还有季扶楹分开，或许她就不会这般阴郁凉薄。

    但她始终记得在季家老宅那段平淡却岁月静好的幼年时光，记得夏姨对她的照顾和疼爱，所以才在失去后的一段时间尤为痛苦。

    可她却没法将这份痛苦表达出来，只能一直憋在漠然倨傲的外表下，渐渐让自己与幼时的温馨割舍开，变得比商家还要冰冷，她才能在这里生活下去。

    五岁之后，因为商濯的阻拦，她很少能和季扶楹见面，连带着对夏栀也淡了念想。

    但是夏栀一直都牵挂着她一手带大的大小姐，会瞒着所有人去商时雨就读的圣斯丁给她送去吃食和衣物，抱着清瘦的她心疼地直掉眼泪。

    五年前商时雨的“死讯”猝不及防传来，夏栀难过得就像自己的孩子夭折了一般，活生生哭垮了自己的身子，在医院躺了有一个月才有所好转。

    或许是上天垂怜这苦命却善良的女人，夏栀在医院邂逅了现在的丈夫周穆，婚后夫妻十分恩爱，夏栀也渐渐走出曾经的阴影，日子过的平淡美好。

    直到三年前，商家的小家主商时砚忽然找到了她，高薪诚聘她去照顾自己年幼的妹妹，原商家小姐商羡晚的女儿。

    跟着季扶楹的那几年，夏栀早就看透了商家内里的腐朽，加上她最心爱的小雨也因商家死于非命，本想拒绝，可商时砚态度十分诚恳，还是让她动了些恻隐之心。

    于是夏栀跟着商时砚去了医院，当她看到商时苒瘦得和小猫一样的羸弱身影蜷缩在惨白的病床上，发着高烧打吊瓶，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她可怜的小雨儿。

    在那瞬间的动容和思念的驱使下，夏栀答应了商时砚，更是将商时苒视如己出地对待，曾经未能陪伴商时雨长大的遗憾也得到些许安慰。

    只是她未曾想到，有一天她的小雨儿会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她眼前，还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如一株傲雪凌霜的鲜艳红梅。

    一时间，夏栀如鲠在喉，只是盯着商时雨，眼泪扑簌簌地尽数落下，碎裂在地毯上。

    商时苒正依偎在她怀里撒娇，这小姑娘虽然看不见，可心思却异常细腻敏感，察觉到了夏栀失控的情绪，连忙伸出小手去擦她满脸的泪水。

    “夏姨怎么哭了？夏姨乖乖不哭，苒苒给夏姨呼呼……”

    商时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学着之前夏栀哄她的样子，也使尽浑身解数安慰泣不成声的夏栀。

    看着这一幕，商时雨似乎也回忆起从前和祖母还有夏姨一起生活的日子，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眼眸中却碎裂出几分荡漾的波光。

    小妹确实是比她这块又冷又硬的石头更讨人喜欢。

    于是她难得主动地上前，伸手轻轻环抱住二人。

    不知不觉间，曾经不好好吃饭的小女孩，已经比夏栀还要高出半个头了。

    “夏姨，小雨儿回家了。”

    “小雨儿……”夏栀终于哽咽着开口，腾出一只纤细的手臂，像小时候一样紧紧地抱住了商时雨，“我的小雨儿……”

    “母女”重逢的温存时刻，唐晓翼当然不好意思打扰，泡完茶就带着洛基悄悄退了出去，和唐欣去了唐雪的灵位前，恭恭敬敬上了一柱香报平安。

    絮絮叨叨地跟奶奶聊完这些天的遭遇，又烧了些纸钱，唐晓翼从蒲团上站起来捶了捶酸痛的腿，一眼就瞄到了唐雪身边多出来的牌位。

    先兄唐氏晓翼之灵位……

    看清上面龙飞凤舞的金漆描字之后，唐晓翼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伸手就将自己的牌位从供桌上拿了下来。

    他好不容易才能活回第二次，这个摆家里简直太不吉利了！

    于是乎唐欣进门的时候，就见着自家哥哥正抱着自己的灵位大眼瞪小眼，场面有一股子带着淡淡死感的冷幽默。

    “你要不放下你的牌位吧，看着怪瘆人的……”

    然而唐晓翼偏不，大摇大摆地将牌位夹在腋下，坐到了一边的太师椅上，摆出兄长的威严姿态，命令唐欣站到他面前来。

    虽然不知道他忽然抽起哪门子风，唐欣还是一头雾水地过去了。

    唐晓翼姿态慵懒地靠着太师椅，虽然四仰八叉的坐没坐像，但配上那张俊逸明朗的脸庞和清贵倨傲的气质，硬生生作出一副洒脱不羁的风采来。

    他修长白净的手指骨节分明，漫不经心地敲打着太师椅的扶手，故作严肃地清清嗓子，开始盘问：“今日在奶奶面前，我问个事，必须老实回答。”

    “什么事啊？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唐欣回头看了一眼唐雪的牌位，一张俏生生的小脸满是困惑。

    仿佛对妹妹毫不在乎的态度感到不满，唐晓翼啪地一下将自己的灵位拍到了桌子上，给唐欣吓了一跳，不由瞪圆了一双顾盼神飞的狐狸眼。

    “哥，你脑子没问题吧？”

    “别打岔！”唐晓翼一本正经地开口，“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和那个死鱼眼小子关系这么好了？”

    “谁啊？商时砚？”唐欣的表情看起来还有些懵，不过她已经有点get到唐晓翼的意思了。

    “不是他还能有谁？”唐晓翼没好气地点了点桌子，“商家那些资产的股份你算过有多少吗？再建四五个唐人街都绰绰有余！”

    “祖上几辈打下来的基业，他现在把这些大部分都给你一个外人，遗产这么留，他祖宗不得气的坟头冒青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给咱家下聘礼来了！”

    “哥你瞎说什么呢！”唐欣被唐晓翼清奇的脑回路臊得脸上绯红一片，连忙自证清白，“我不知道，我也觉得我跟他的关系没好到这份上。”

    “谁知道他脑子哪根筋搭错了出这么个世纪难题给我，你以为我真傻到无功不受禄啊，要不你猜猜我为什么上明派总部去？为了打秋风吗？”

    一言一语间，兄妹俩你来我往争辩得是理直气壮，谁也不服谁，要不是在唐雪的灵位前，他俩还能更放飞自我。

    “唐欣，你今天必须给我讲清楚，你和商时砚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些股份他连没他姐都没提全给你了，我不信你们俩没一点不对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