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星河漫天。白帝借口有事,乘着坐骑提前回到了他的领地。
青帝则送漓江至鬼门关隘。
来来回回的小鬼络绎不绝,把暗夜也渲染的颇为热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对着漓江与青帝道:“又是一同殉了情,来冥司报到的吧?”
“不是。”漓江听闻此言有些惊慌,对于心中骤然升腾起来的羞耻感与失落感有些不知所措。
那一刻,她深切的感受到,面对这份喜欢,她还是心存妄念的。如果今夜,青帝同她真是一道殉情的情侣,该有多好。
可她不敢不解释,不解释是否就等同于默认?将自己硬生生的栽到他的头上,定会惹他厌烦的吧。
她用余光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一眼青帝,他依旧淡淡的立在她的身旁……近在咫尺,却遥遥而不可及。
正如他对她的态度一样,温柔又疏离……
而她?原也如此的卑微。
“不是,只有我一人要去冥司报到。”漓江有些心虚的含糊道。
“你一个人啊?你们不是一起的吗?”显然,没有听到自己心目中预期的答案,白发苍苍的老者有些失望。
“嗯……今日的天气真是好啊!”漓江打起了马虎眼儿……
她对青帝,还是眼红了……
许是海棠花海太过绚烂,许是那一日的青帝与自己难得的和睦,那一刻,她卑鄙的一点也不想……不想承认,他们原不过是“我喜欢着他,而他对我只是泛泛之交”的关系。
“进去吧。”青帝道,听不清言语中的情绪。
漓江把头埋的低低的,点了点头。
冥界,是她生活了足足有一千多年的地方,里面承载了太多她少时的回忆。
五百年了,终于回来了……然而想象中的近乡情怯却没有如期而至。
她迈入鬼门关隘的时候,心中翻涌而起的不是欣喜,而是没来由的酸涩与沉重。沮丧回头时,无意窥见他逆流人群远去的背影,竟连一次的回头都没有……
他的身影那样颀长,烨烨然散出的却是寒芒,长长的漆发如绸垂泻,泛着点点刺目的碎光,仿佛悲伤的泪光一样……
一道声音哀伤的在漓江的脑海中回荡:这可能是你见他的最后一面了……
……
流萤做了个星河漫天的美梦,梦里它与一颗明星成了好友。梦醒了,环顾四周别具风味的南瓜藤地,再瞻仰星空,穷极一生萤火也化不成星落……
有泪止不住的自眼眶流出,她发现,流泪是因为心疼,心疼是因为真的不舍,却全然没有办法握住。
她终于可以哭丧着脸,蹲下身子痛痛快快的呜咽起来。
……
翌日,风光无限,槐花飘香。
漓江吃过早饭,揉了揉微肿的眼,从袖兜中掏出流光笔,犹豫再三后提笔道:“东方太昊,如果我说……我好像……好像,还是很喜欢你呢?”
一道寒凉的银光在半空中显现:“怎么会。”
“如果是真的呢?”
许久,都没再收到青帝的任何消息。
……
又过了一日,天气和暖,淡薄的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稀松斑驳的散落下来。漓江蜷坐在槐荫底下发呆,任由洁白幽香的槐花簌簌地往她脑门上砸。
直至深夜,一地的槐瓣被冷月照亮。
她揉了揉鼻尖,打了个喷嚏,自袖兜中再次掏出流光笔,一笔一划道:“帝君,我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你了。”
一道凉薄的银光自半空中浮现:“嗯。”
……
沐淋其实说的不对,越是神仙,越是有求不得和放不下的时候。
——因为他们最不缺等待的时间,只能反复的告诉自己,很多东西不是靠等,就能等的到的。
……
“阿漓,你身上起了好多的红疹子!你不能喝酒吗?”煞煞的声音在漓江的耳侧响起,打断了她愈渐飞远的思绪。
经由煞煞一提醒,漓江也感头痛欲裂,浑身刺痒难耐。
“我帮你把酒气化去吧。”煞煞又道。
“不必了,即便不是头疼,也会有其它的疼。最恐惧的那次,花落灌了我一壶的断肠草提炼的毒汁,又将我开膛破肚……说是想看看断肠草是不是真能断肠。”
漓江的嘴角又挂上了那抹半真半假的笑意,她举起手中的酒壶,将剩余的酒水一饮而尽。“一壶酒而已,算不得什么。”
“阿漓,你醉成这样,明天还去离泽么?”
“去,肯定要去!”漓江笃定道:“明日,天帝会派白帝来冥界与我商谈停战议和的事宜,他们是好友……我就算是醉死,都得醉死在前往离泽的路上。”
一面说着,她又开始在槐树底下专心致志的刨土。
“你是在做坟冢吗?”煞煞奶声奶气的问道。
“嗯。”漓江细若蚊蝇道。
“我们灵族有一个传说,如果接住凋零的海棠花瓣,最初的恋慕就能有一个好的结果。”煞煞有些心疼的看着漓江,“也不知是告诉你好一些,还是不告诉你好一些……”
漓江埋土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顿,她强作镇定的拂了拂额前的碎发,苦笑道:“煞煞,你们灵族的人都这么迷信的吗?连传说都信?”
“阿漓!你……你是不是讨打?”煞煞涨红了脸,捏起肉嘟嘟的小拳头。
话落之时,一颗五彩剔透的鹅卵石已然垒在了那座小小新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