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江莫名被点,装死是不能够了。
她只能不很情愿地维持着那份少得可怜的礼仪,缓缓起身,推脱道:“也不是不愿意,前几月受了伤,现下还没养好。恶蛟穴那般凶险,若是再遇着什么意外,吾恐……吾恐护不了你。”
“哈哈哈……”气质出尘的少年闻言,并不气恼,反倒是笑声爽朗:“不必!不必你护。吾魔族虽不理六界百世万年,平日的行事也大多怪诞,但……在修为的凝练上,倒也不至于如女君所想的那般差的。”
漓江嘴角抽了抽,心下思忖道:你当然可以说自己不差,但若要是真殒命在里头,我就算是长了千张嘴、万张嘴,这件事也再难解释清楚了吧。
“也不必如此麻烦。”她无奈道,遂化作一道赤红流火坠在了月如逝的身侧。
绕树三匝,她只得伸手去沾月如逝根系上的血汁。只见,浅浅透粉的血汁一经漓江的指腹,瞬息便有了活力,恢复成腥红艳丽的灵血模样。她又缓步到了鬼目的跟前,施法截下了他的一丝头发……
“燃香还有一道,名曰‘浮世幻影’。施术者只需以生灵周身气泽亦或是其身体的一部分作引,加以天地为炉调练,便能获悉此灵生前一应过往。”
漓江一手托着血汁,一手托着发丝,凝神运气,念动咒语……她的身子渐渐升起,周身上下也流溢出七彩的祥光。
有风自四面八方向着灵瑶台聚拢而来,拨云散雾,亮出一抹蔚蓝的天际。霎时,空气中满溢扑鼻异香,稀碎的青叶自天穹落下,清莹的疏散在瑶台之上,吐清化浊,散去了那些沉闷的烟瘴。
漓江微微合眼,肃穆道:“今日吾将浮世幻影略作改动,添了一味名唤忍冬的香植。忍冬散浊化清,花开并蒂。届时,天穹之上将可双双显现他们在恶蛟穴的所见所为。”
这回换座上的神君们一片哗然,他们交头接耳道:“想不到冥界已有如此实力,传闻中的香道果真霸道。”
“从未听说过,简直是骇人听闻。若这等秘术落入到不怀好意之灵的手中,那可真是六界危矣!”灵族之君玉壶冰心警惕道。
掌天地术法修习的思行仙君闻言,颇为认同的连连点头,忙忙碌碌的在他的《鸿蒙遗志集》上奋笔疾书道:“燃香之道,威力甚大而暂无道法可衡制,特评为六界之禁术也。”
随着一炉清幽燃香徐徐升起,漓江的身子也随即稳稳落地。
色清澄明的苍穹之上霎时波动出五彩的浮光,斑斓绚丽的好似水中琉璃。光面上的影像随着燃香的积淀变得愈渐清晰,皆在激烈的演绎着他们二人在恶蛟穴时的情形。
“此香名为‘双刹’。”漓江道。她背手立于灵瑶台之上,不再多言。只是仰头认真地去探看月如逝在恶蛟穴的所见所行。
果不其然,桑蜀祭出一柄长剑,正义凛然的护在了八名学子之前,颤抖着嗓音道:“快……快……快逃!”
凶兽怒吼一声,倾吐长舌,似蛇舌细长灵动。舌尖处又叉开两道,带着弯钩倒刺,霸道地以破竹之势向着桑蜀射去。桑蜀被这气势一惊,竟僵直着身子呆呆立于原地……
“桑蜀师兄,快逃!”姒女祭出自己腰间的长鞭,也有些惊恐的对着桑蜀喊道。
桑蜀闻言,腿软的后退了几步,方迟疑的举起手中的利剑以做防御。
正此时,那鬼魅的长舌却突兀的停在了半空,早有预谋似的越过桑蜀,径直地向着姒女的方向射去……
姒女惊慌失措的摔倒在地,吓得面白如纸,连连后退。被碎石磕破的伤口,还在不断的往外渗着血渍。极为浅淡的血腥之气微不可察的自伤口上扩散了出来,惹得凶兽更为亢奋的进攻。
长舌仅在一刹,绽出了密集的黑色毒钩,钩上还渗出森森黏腻的毒液,如蝎子的钳尾一般向着姒女的眉心处刺去……千钧一发之际,轻霖将桑蜀推了出去,那本该刺向姒女的舌矢便直直地刺入到了桑蜀的脊骨之中。
在场的其余学子皆为之一怔,连带着那个凶残的恶兽也跟着为之一怔……
不出片刻,桑蜀洁白的脑髓以及源源的灵泽就被吸食殆尽。他的身子也由最初的痛苦抽搐,到形如烂泥一样毫无半丝还手余地的死物,最终被丢弃在森森白骨垒成的尸堆上,死不瞑目。
“轻霖……”姒女惊愕无措地看向轻霖,才要开口指责,就被凶兽以同样的方式残忍杀害。
剩余学子终于从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中回过神来,他们一窝蜂的往洞穴外跑去,其间又有几个学子以同样的方式惨死……
妖灵鬼目更是吓的双腿一软,摔倒在地。杜芜跑在鬼目前头,她听到后头的求救声后,便停下脚步,回身想要去搀他一把。不曾想,这一念的恻隐之心,竟成了她的死因……为了活命,鬼目本能的用她挡在了他的面前,那挂着同袍血渍的长舌便径直刺入杜芜的眉心……
月如逝此时此刻正蜷缩在一块石壁的暗影中,瑟瑟发抖。她眼睁睁地看着鬼目与轻霖的所作所为,心下有惊又惧。可危机关头,又哪来的时间去计较仁义道德?逃生要紧,她只能强支着发软的身子往石壁的暗影处又挨了挨,疏忽间却踩碎了先时滚落在她脚边的蛟龙头骨。
随着“咔嚓”的一声响,那带勾的毒蛇便弃下杜芜的尸首,来势汹汹的向着月如逝的方向扑来……
记忆戛然而止,又开始了最初的循环。
漓江蹙眉:没道理呀!她的香道能探看的远不止正主的记忆,她的香道能探看的本应是事情的始末。这一次,情境为何在月如逝的失去意识中截止了呢?难道在那个洞穴深处真有什么高于香道的禁制?这……怎么可能?
她按耐着性子,又面色凝重地扭头去探鬼目的记忆。
……
记忆清晰明朗,却与月如逝的截然不同。
语溪被凶兽吸食脑髓后,月如逝挥剑上前,想要斩下那凶兽的长舌,不料却被它死死箍住了脖颈。她痛苦的挣扎着,身子竟变得轻盈透明了起来,最终彻彻底底化成了一棵流光华彩的月桂妖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