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踏出一步,面前之路就被一道血光屏障阻隔。
“即便是燃魂,也就只此一次!”糜魇拔高音调抢白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世间也唯有你的香道可以救她一救了!”
“吾帮不了你。”漓江叹道,“若是以前……”
她默了默,话锋一转,“可现在,你的息壤对吾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作用了。糜魇,吾帮不了你,抱歉!”
千年以前,神冥的第一场战火延绵了七百余年。那时的漓江才被花落丢出地狱司没多久,她浑浑噩噩的晃荡在哀鸿遍地的冥司城中,明明自己也快要死了,明明冥界于她而言,确然是没什么好留恋的,可她还是想要为了那可笑的“价值”,与冥煞签订魂契。
若不是她的魂质同六界中的任何一个生灵都不一样,她怕是早就同冥界一起覆灭在那千年以前的战役之中,微不足道如蝼蚁一般的从这六界之中被抹去,连护下冥司城都做不到。哪还有什么后来的对青帝的思慕,冥界的跋扈,冥司叱咤六界的三大鬼王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可她终归是长了个异于常人的魂质,承载不了煞煞丝毫的灵力。两相权衡下,她只能剑走偏锋,修习起了这个上古秘术:香祭。
香祭,顾名思义:便是用焚香之法上祭神明,下奠亡灵,以虔诚敬畏之心去追悼天行常法。漓江起“桃之夭夭”香阵尽灭神兵七十万的时候,她其实并不晓得修习香祭将要背负怎样的代价。要不是古已妄图挖取她的情丝,要不是古神残念断断续续的潜入她的梦境……
原来,所谓香祭,实则是以自身形魄为引,以上古铜炉焚祭,一念阵起告慰亡神,阵中生灵皆为殉品。
当然,香祭逆施也可救人,但所要支付的代价远不止是一灵的性命。
如今,漓江的形魄残魂早已破败不堪,加之上古铜炉也受损严重,随时都有碎为齑粉的风险,她又如何能助得了糜魇,去救活他的爱妾呢?
烛阴曾告诫过她:所谓古神的遗物,铜炉也好、灭灵弯刀也罢,都会在契机来临之际彻彻底底地消陨。古神尚且如此,何况你我。现如今,你的铜炉既碎,即便有上古余泽相助,也是无法将其修补如初的。而息壤?那只是现世的至宝而已,若是想用它来修补上古铜炉,就好比杯水车薪,无用功罢了。
“若是息壤不行,古已宫中的那棵银桂,你觉得如何?”见漓江拒绝的如此干脆,糜魇有些慌了,他的语色几近哀求,“若是还不够,你要什么?我都会竭尽全力为你寻来。”
他已经错过她太多次了,他一次次的用魔族秘术助她轮回转生,又一次次的将她囚禁在他的身边,可她的性子总是刚烈的,一次次的负气自刎在他的怀中……
这已经是最后一次了,她的神魂损毁的太过严重。这最后一次,他甚至愿意放她自由,只要她能活下来,只要她不会彻底地消失在这六界之中。
为此,他不惜单枪匹马地潜入昆灵山,盗取西王母的息壤,得罪整个灵族。只要漓江开口,他还可以得罪东皇太一,去抢他被斩下半身修为才为古已寻来的那株银桂。他甚至可以舍弃自己的性命,只要这一次她能活过来……
“抱歉!”漓江的眸色似是松了一松,但泥菩萨到底是泥菩萨。她喉咙滚了又滚,终是扭头去看陆判,冷声示意道:“送客。”
“漓江,你当真不再考虑?”糜魇被彻底激怒,许是连日的辛劳令他的精神状态变得极不稳定,现下的他眼白满布细密的血丝,似地狱爬出的恶鬼一般恶狠狠的盯着漓江质问道。
陆判面露难色,微躬了身子,单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魔君,若是冥司力所能及的事,女帝向来都是不吝助上一助的。这事确然是有些为难的,就……不耽误您另寻他法了。”
“好!很好!”糜魇怒不可遏的注视着漓江,手中的念珠被摩挲的通体红亮,他立在司冥殿中良久……良久方缓和了些微的愠色,咬牙字字顿顿道:“你最好别后悔!”
……
糜魇离开后,司冥大殿的烛火又恢复了往昔的模样,洒金一般自晦暗中绽放,阴郁又温暖。
漓江侧卧在司冥大殿的王座之上,还在为刚刚发生的事情忧思,却见墨绪不知何时起,已然长身玉立于她的跟前。
他身形挺阔颀长,墨色华服点缀赤金软线,深邃如寒潭一般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那模样比之枫颜,也是未能逊色分毫的。
“阿姊可是在盘算,如何赴灵族柏翎的婚宴?”墨绪收起手中的罗盘,单手背后问道。
“赴宴?”
漓江的确是在相当入迷的盘算着什么,但那却并非是赴柏翎婚宴这样的玩事。她见糜魇为求一人生,竟变的如此失态,不免有所动容。她在盘算,如何能在保全冥界、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将糜魇心尖尖上的美人起死回生一回,好叫魔界的魔君欠她一个大大的人情。
事情想的入迷,耳边忽然传来什么奔赴婚宴的消息,她瞬间被提了兴致,“你不说,我差点忘了,灵界凤凰一族的火凤少主成亲,乃是这天地间百年以来的头件喜事。冥界与灵界的关系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送上一份贺礼,占它一个席位喝杯酒,也是应该。”
“只是,阿姊还是不要去的为好。”墨绪劝止道。
“为什么?”漓江心下一寒,快了……太快了……难道灵界也公然倒戈神界,连一份请柬的体面都不给冥界留了?
她诧异问道:“这场喜宴,冥界没收到请柬么?”
“灵族还未正式向六界送出请柬。”墨绪压低声音,略显犹豫道,“我只是……只怕阿姊……会失望。”
他知道,漓江虽常常将“棒打鸳鸯”之类的顽话挂在嘴边,但她的内心实则比谁都更希望长情的两个灵能够长长久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