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后,糜魇亲率魔界十万魔军兵临鬼门关外,势要冥界交出?(神)女漓江,为其爱妾抵命。
往昔大白灯笼高挂、冥币飞洒漫天、棺材往来络绎的酆都,现如今卸下了那抹繁华的白,在悲风扬尘的肆虐下,竟显现出了枯草衰杨的意味。
糜魇一袭玄裳,颓废的盘卧于九尾白狐驱策的步辇之中,神情落满了哀伤。他的头发半散半系着,自瘦削若骨架的肩头凌乱披散,衬的那纤细洁白的绢纱发带随风飞扬的时候,是那么的轻盈灵动,又是那么的形单影只,无可奈何……
寒风依旧飕飕,挑拨的步辇三面的乌纱青帐泛起了血色光辉,摇曳微微。纱帐尚有灵泽附着,阻隔寒风,帐外坠着的舍利流苏却是明晃晃,若战场上的枯骨风铃一般,震颤的厉害。
“你们以为她是冥司的女帝,殊不知一个趁着偌大的灵族群龙无首之时,鸠占鹊巢的贼子,有什么资格自称为帝?”乌纱青帐里传出了糜魇清冷决绝的嗓音。
随即,一双修长枯瘦的手捻着一串泛着莹莹血光的菩提丹珠自纱帐中缓缓地伸了出来,它在虚空中顿了顿,方拨动起掌中念珠,弹指一挥之间,一道浮光便布散在了鬼门关隘之上。
浮光红泽耀耀,偶有金粉跃现,上书剿文字字诛心催命道:“昔者,有亚父创世一问,奉为众生灵之长,而神族为尊。亚父又择贤者其余,分管五界,自此六族鼎立。夜幽大帝为冥界之尊,福泽冥族千余年久。虽在神冥之战中身陨,然,其女花落理应为下一任冥帝。漓江不过一趁虚而入鸠占鹊巢贼子也,修习邪术,崩坏礼乐,徒添杀戮,本应诛杀,遑论称帝?限三日内,冥界交出冥女正法,以平六界众生灵之心,告慰吾亡妾在天之灵。”
小字洋洋洒洒,散着诡异的血光,浮在城门之上的虚空中,一连就是七个日夜,关内小鬼往来侧目,皆能看清上书的内容。
漓江斜眯着眼立于城墙之上,双手环胸,满面愁容的俯瞰着眼前的一众魔军,若有所思的发怔。
马面立于漓江左侧,从鼻孔哼哼出了几圈白气后,歪着头看向漓江道:“女帝,他是在公然打你的脸啊!”
阿傍不知何时,也挪移到了马面的左身侧,对着手底下的一干小鬼嚷嚷了起来,“快快!撤下来!撤下来!”
小鬼们收到了翘首以盼的指令后,皆风风火火地拿来了加长版的兜蜻蜓的网兜,对着虚空中的浮光就是一通的乱兜。场面一度失控,混乱地竟有些滑稽起来……
漓江见状,忙收回了心神,抬手示意小鬼们速速退下。
“快走!快走!”阿傍又嚷嚷道。
小鬼们闻言,又七零八落东倒西歪的拿着长网兜磕磕碰碰的退下了……
看着这些心性纯良,好心办坏事的憨憨小鬼们,漓江有些无奈的皱了皱眉,终究是不舍得去训诫他们的。她沉默了半刻,换了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双手托腮撑在城墙上,感叹道,“你们说,那个爱妾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妙人儿?几月不见,他竟憔悴至此。”
正说着,又一道浮光金灿灿地自二十八重天乘着闪电示下,招摇的悬浮在糜魇所设的剿文一侧,上书道:“夜幽大帝乃六界钦定的冥界鬼帝,虽千余年前,神冥两族偶有龃龉,小战了几把,然他的尊位绝非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宵小之流可以觊觎的。冥女漓江从未受吾神族加冕,大逆不道,竟自封为帝。魔族既已寻回帝女花落,理应速速助其归位。其间,吾神族必鼎力相助!”
“不愧是神界,倒是落得一井好石子!”伴随着一团绪状黑雾的聚散,一玄衣墨发的俊朗少年也恰是时机的地出现在了漓江的右侧,他容色清俊,语色轻蔑道。
“小绪,是你啊?”漓江微微侧过脸去,只瞥了眼墨绪,目光很快就落在了他身后立着的山神武罗身上。她诧异道:“青要山的武罗?小绪啊,这是又要闹哪一出?”
“还望女帝做主!”见漓江提及自己,武罗面色霎时变得难看了几分,她悲悲戚戚的小哭了几声道,“颜鬼王霸占了青要山,小神也是没有办法,只能来投奔罚恶鬼王了。”
“阿颜?”漓江压低嗓音惊呼,“他?他他他……你是说,他抢了你的窝?”
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果然不见枫颜的身影。
“以往,他对上阵杀敌,总是冒尖逞强的很。今日,缺席的这样久,确是有些离奇。”漓江寻思道,“莫不是……他近期受了什么不小的刺激?”
听如此说,墨绪不禁冷哼出声,不屑的讥笑道:“那个吊死鬼?”
话一脱口,谢必安的身子不禁不自在地抖了一抖。他小捂了一把胸口,化去自己玉树临风白衣胜雪的人样,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勾魂摄魄的鬼样……
青天白日的,乌云过顶的天幕尚有艳阳金光鳞开,可漓江怎么就是觉着,身后忽然涌来了一股阴森森凉嗖嗖的冷意?
她耸了耸肩,恹恹的回头,正撞见谢必安头顶一顶“一见发财”帽,手执一柄森白哭丧棒,白衣粉面,乌发血唇,红舌幽幽倾吐,足有一尺来长……正幽怨地立在墨绪的身后,直勾勾地望着他。
见惯了谢必安俊俏的人样,漓江这不经意的一瞥,没有翩鸿只有惊吓。她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大跳,差点儿就一个哆嗦地从城楼上一头栽倒下去。
唯簪在发间的煞煞,小脸一红,探着脑袋深情地赞美道,“哇!阿漓,快看!快看啊!没想到冥界竟有如此英气逼人的美男子!”
“唔……”,漓江的脑壳又开始嗡嗡了起来……
她揉着那脆弱的太阳穴,赧然地强调道:“若是没什么大事,冥司小鬼的仪容仪表,还是要尽量地……尽量地,保持低调。”
“低调”二字,尤为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