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他简直就是……简直是……”阿傍气的抽抽着脸,比划着食指隔空骂道,“胡搅蛮缠!”
“阿傍,你竟说了句整话!”孟姜诧异道。
糜魇咬牙,那锐利的目光就似凶兽盯死猎物一般,势在必得的盯着漓江。
他猖狂狞笑,抬起捏着菩提丹珠的枯手,对着虚空就是一道劲诀。霎时间,粉色的天幕直直降下了数以万计赤金朱红交缠的光束,光束深扎地面,长成不计其数的血树红梅。它们花开满枝,梅色芳菲,还源源不竭地对外散着温热的气泽,驱散了雪雨的寒凉与素白。
看着城下的一片绯色暖梅,漓江的面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愠色。她讨厌红梅,已经不是什么鲜为人知的秘密了。只要是去过冥界的人,除了青帝,其余都会被告知,严禁夹带红梅及红梅纹样的饰品。这还是三大鬼王联合下达的死命令,糜魇他不可能会不知道。
“碍眼!”她如是说道。
霎时间,天幕红光更甚,雨雪纷扬也更甚,她冷眼碎了凌空的檄文,阴沉着脸一副兴致全无的模样,愤愤然拂袖离去了。
……
小鬼们见女帝走了,也觉无甚趣味,就渐都做鸟兽状散去了。徒留几个鬼王,仍是一副悠哉游哉的闲散模样,意犹未尽的杵在原地。
“这会子还早,如何打发时间?”孟姜拍了拍手,慵懒托腮,看着满城的红梅,揶揄道,“难道……办一场茶道会,赏雪赏梅赏细雨?”
“你莫不是嫌阴寿太长?”墨绪白了孟姜一眼,道。
“那就……拨款、砍树!拨款、砍树!”阿傍提议。
“阿傍,不能因为目下是你管着账目,就这般的不讲究章法行事。”马面拍了拍阿傍毛绒雪白的头,批评道。
“也不知女帝的账目批阅完没有,她批阅完的那些,本判瞧着……这数目……数目……竟没一笔是对得上的……”陆判则将话题另辟了个蹊径,哀叹道。
“毕竟,与你我不同,女帝的算术出自神界的渺渺书院。”马面解释道。
“那就是了!定是出在了教学质量的问题上。”陆判恍然悟道。
“噗……”墨绪摇头嗤笑,不咸不淡地收了轮回笔,作势要走,道:“阿姊大抵是去了红楼罢!”
“红楼么?我也去瞧瞧!”孟姜笑语盈盈地紧跟其后,“放眼整个冥界的热闹,除了魔族的兵临城下,梅香十里……也就只剩枫颜的红楼香枫,长鹰逐燕了。”
……
自从宫商角徵羽五大赌坊被墨绪侵缴大半以后,枫颜就痛定思痛,挑灯夜读三个日夜,以求破以后立。他在司冥大街以西处另择了个山势险要地,栽植十里红枫,立碑红楼香枫,迁居落户了。
不过半百的光景,红楼香枫朱橙氤氲、黄绿缭绕,斑斓的恍若人间仙梦。沿着林荫曲径行至枫林深处,几度的山重水复后,现于眼前的是富丽风雅的红楼殿宇。殿宇朱门红墙,软玉铺路;内设院落几许,高屋建瓴,金碧辉煌。院与院之间,又设小桥流水亭阁回廊相连,奇花异草点缀,意趣非常。
一处院内,可人正顶着圆滚滚的肚子闲庭漫步,一侧的石桌上摆满了各式珍馐补药,而那颗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凰鸟内丹也终是被做成了项坠佩戴在了她的胸前。
“女帝可是来找阿颜的?”见不远处漓江托着煞煞一面赏景,一面径直往主院落去,可人赶忙端着一副女主人的模样遥遥的对着她们的方向喊道,“阿颜近几月都不会在红楼,大概是人界的生意太好,有些走不开。女帝是有什么急事么?”
漓江闻言,只是伫立原地,对着可人遥遥的点了点头,便打算离开……
未料,已是怀身七月的身子,可人的动作比之从前竟能迅猛更甚。她几个健步堵到漓江的跟前,福了福身子,笑说道:“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女帝也可告知于我,我和阿颜是不分彼此的。”
“他既不在,那便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漓江淡淡应道。
自见花可人的第一眼起,她便觉得,这个女人可不像柳挽挽那样,是个外柔内刚的善女子。仅用一月,就能怂恿枫颜到人界去凌迟处置阿念的人,怎么看来也不会是盏省油的灯。
可……终究,她有着和柳挽挽一样的皮囊,即便是犯下了再怎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交由枫颜处置都会是最为稳妥的做法。漓江这样一想,便更不愿与她产生任何交集。
“既是不重要的事,就更可以告诉我了。等阿颜回来,我定会转告他的。”花可人顶着自己七月大的肚子,更显真诚的笑说道,“还是说,女帝与阿颜之间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那你认为,是什么事?你应该知道?”漓江反问。
“自然是磊落之事。”可人轻佻笑道,“不如我们到院子里喝杯茶,细讲讲?”
“应该有很多事。”漓江目光锐利。
“什么?”花可人诧异。
“很多事,你都没必要知道!”漓江有些不耐,冷峻斥道,“花可人,将为人母,你还是安分些吧!至于你刚刚的几次僭越……阿颜若是回来,你让他到陆判那自领五十鞭刑罚,当做御内不严的教训。若是……他还愿见你的话。”
“你……”花可人难以置信的瞪着漓江,她本想再开口质问些什么,但迎面而来渗人的杀意令她恐惧的身子僵直在原地,后面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样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它静止了叶片的凋零,流水的潺湲……约莫半盏茶过后,漓江方收起杀意,对着可人撂下了一句“适可而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漓江前脚刚走,可人后脚就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捂着小腹,梨花带雨的喊道:“肚子……肚子好疼,我的孩子……孩子……”
“要生了?要生了?”隐匿在一处假山后的阿傍挠着牛脑袋,拍手激动道。
“应该……还没足月吧?”墨绪蹙眉思索道。
“那就是……早产儿?”谢必安问。
“我说……那个……它有没有可能是小产的症状?”孟姜鄙夷提醒道。
“小产?”马面难以置信道,“被女帝吓得……小产了?!”
“啊?那该怎么判?”陆判大惊失色。
“不过……刚刚那杀意,的确瘆鬼!”孟姜认同道,“魂都差点吓丢了,何况是鬼胎。”
“瘆鬼!瘆鬼!”阿傍双手环胸,也颇为认同。
“我说……你们堆着看的这般热闹,真不打算过去搭把手?”谢必安小声提醒,“现在过去,没准还能补救一下。”
“救妖孽的孽障?”墨绪的脸上明显浮出几抹快意,“见死不救的话,算不算是我亲手扼杀了他的孩子?”
“小绪,几百年都过去了,你竟还耿耿着阿颜凌迟你的那件事啊?”孟姜感叹道,“那若是坐实了她的孩子是被女帝给吓着没了的,是不是还能说明,是女帝与你联手扼杀了那孩子性命的?”
“还是救上一救吧!”陆判决定道,“毕竟是咱冥司踏光以来的第一胞鬼胎!”
“救胎!救胎!”阿傍附议。
“我这就去颜大人的地狱司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做过稳婆的恶鬼。”马面托腮思忖道,“杨大人,你也可在司冥司与司冥大街张贴悬赏公告。”
“若这么说,我司情司前不久倒是团了个接生稳婆交流团……这……本王这去给她们配置无忧汤的解药!”孟姜讪笑道。
说罢,众鬼王鬼吏皆神速撤离。只留谢必安呆立在假山后,幽幽诧异,“还未足月……不是应该去请保胎的大夫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