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就此连成一片如血色残阳一般昏红绚烂的烨火红莲花海,虚空之中随处可见赤色星火的残骸与绮丽极光的碎影。
“糜魇,收手吧!”漓江劝止道,“你赢不了吾。”
“为什么?”糜魇的声音几近癫狂,“为什么?明明……你是可以救她的!”
他惨淡的扯着嘴角,发出病态的呻笑,四周霎时阴风肆虐。那些原本缠绕在糜魇周身的幽蓝流光也在此刻尽数断裂,分解成一道道邪异的咒术,溢着黑气的在红莲炼狱包裹着的空间四散流窜。
他止了笑,缓缓蹲下身子,盘腿端坐于开敷四布的湛蓝妖莲之上,拨动丹珠诵经起念,结伏魔印。
须臾间,远古战场上的阿修罗亡魂自虚空涌现,他们三头六臂手持刀枪剑戟仰天悲鸣,又齐齐目光含恨的朝着漓江的方向劈去。浑浊的气息源源不竭朝着烨火红莲的方向扑去,就像困兽妄图挣脱囚笼。赤色的莲在它们一道又一道紧锣密鼓的攻势下开了又败,败了又开……最终结成一场盛大的赤雨腥风。
“没用的。”漓江摇了摇头,只是静静的护着她受伤的左肩,凌空立定道,“你既修习过佛法,便就应该晓得,钵头摩华着恶念而生,焚尽世间一切污秽。无论是阿修罗的罪与业,还是你的恨与怨,不过是助长它的烨火罢了。”
“我当然知道……”糜魇颓丧道,“如果……连我都放弃她了,这世间便再没人想让她活。”
越是这样想着,他周身所缚的罪业就越发的深重,烨火赤莲对他的焚烧也就越发的猛烈……
“停下来!再这样下去,赤莲的烨火会将你焚烧殆尽的。”漓江扶额斥道,“就算是要殉情,也别赖在冥界的大门口殉情呀!你让其余四界以后都怎么看吾冥界?”
“终究是你……见死不救的。”糜魇如是说道。
漓江:“……”
那一刻,煞煞很明显的预感到了,若是没有墨绪后面的阻止,漓江很可能会撸起袖子将他敲晕。然后再粗鲁地捆回冥界,进行一通乱七八糟的思想教育。
它遥想漓江兴复冥界的一千八百三十余年,遥想她对神界的那位青帝念念不忘的两千七百八十余年……它总感叹漓江用情太深,也总劝漓江干脆将青帝捆回冥界,做她的帝后……竟不曾料到,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蹉跎了如此之久!最终会是魔界的魔尊,成为她的第一位帝后!
煞煞的造谣吃瓜之情,激动地溢于言表!
它甚至涨红了小脸,在漓江的身侧附耳推波助澜道,“阿漓,我们的处境本就不容乐观。神界想吞并咱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要是死在我们家门口……而且,还是当着九万魔兵的面,你燃起的红莲炼狱还做了帮凶,这不是相当于将伤我们的利刃交到了神界的手里么?倒不如……我们先把他捆回冥界?再怎么说,嘴都是长在别人那里的。终归……他还是好好的活在我们手里。”
煞煞眉头一皱,握紧肉圆圆的小手,心下暗暗敲定了计划:只要漓江今日将糜魇捆回冥界。翌日清晨,冥魔二界喜结秦晋之好的消息便会如灼烈的赤莲烨火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热烈的烧遍六界百世。
可是,墨绪接下来的一席话,却阴差阳错的阻断了煞煞那不切实际的离谱念想。
“想要复活月如逝,也并非只有燃魂这一个办法。”墨绪一个飞身,凌空立到了漓江的身侧,对着糜魇不紧不慢道,“还有一法,可救她。”
糜魇诵经施诀的动作顿了一顿,他的心底不禁略过一丝五味杂陈的悲色,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他道。
“那就这么说吧。”墨绪市侩的笑了笑,玄色的衣袍在赤红烨火的舔舐下,飞散出许多怪异若游丝一般的玄泽,“不知本王是否有幸,与魔尊做完这笔生意?”
“你把她的命,当做是——生意?”糜魇虽面上含着愠色,先前所施的所有术法却都在这一瞬之间戛然止息。
“魔尊知道的,冥界的罚恶鬼王从不救命,只做生意。”墨绪摊了摊手,好似自己也没有办法一样,遗憾道,“毕竟是要仰仗着小本子买卖养家糊口的,不然谁会愿意终日干着刀尖舔血的活计?”
漓江听如此说,皮子不禁一紧,只觉的一阵天旋地转。
原来,墨绪一直在过的都是为了养家糊口而日日刀尖舔血的日子……
她觉得,她身为一界之帝的面子,在此刻碎了一地。她觉得,她小心护着的幼小的心灵,也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她只能死咬着帕子,抽抽地怆涕道:“那个……小绪啊……冥界虽不富裕,但这几百年下来,也从未想过要克扣你的吃穿用度。如果……如果你看不上阿颜赚的银钱,那还有吾司冥大街的收益。总之……真的别太勉强自己……”
“这么说来……”煞煞也在此时,很有眼力见的化成了刺猬的形态,它伏在漓江的肩头补刀道,“作为冥司的鬼王,也算是公职人员了。阿颜上供,小姜自给自足……阿漓!这千百年来,你好像真就没给他们发过什么例钱诶!”
“煞煞……”漓江一口老血差一点点就这么喷了出来。
四周熊熊燃烧的烨火赤莲也在此刻,朵朵开败的节节后退到了血色的花海之中,花海还在消退,显露出了好几处洁白的雪地。都说香道与调香师的心境是相通的,而此刻的漓江……
——她……彻底的……蔫了……
见到此情此景,糜魇的面上难得的浮出了一抹快意的淡笑。
“是……一颗核桃就要了别人半副身家的小本生意么?”糜魇挑拨道,“几个魔族部落的少主,与冥界的司颜也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听到最多的,都是一些冥界如何如何穷困潦倒了,日子怎么怎么艰苦难捱了的话。后来,有个魔族少主还在酒醉的时候,拉着本尊的手感激涕零道,他们冥界的鬼王外表光鲜亮丽,居然……居然都是没有俸禄的!还好吾等投生在了魔族!”
“什……什么……”漓江顿觉,先前死了的心又被打击的回光返照了过来,她紧捂着心口看着枫颜,哀痛道,“我们已经拮据至此了么?就连阿颜你也……也开始感慨本君的贫穷……”
漓江方才险险憋住的那口老血,终于是喷了出来……
——她从来不知道,在神界变本加厉的封锁下,冥界竟变成了一个靠吃老本,四处求人做生意的花架子?这些年来,阿颜和墨绪都在如此艰难的强撑,竟谁也没有同她喊过苦……
“阿漓,不是……不是这样的……”枫颜一头黑线,支吾了半晌,方很是难为情的支吾出“生意人,场面话……都只是技巧……”这样一句话来。
可是在一连串的打击里,漓江回光返照的心算是彻彻底底的死了。她石化了一般的愣怔在半空中,是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
——至少,在接下去的几个时辰里,她都需要好好的静静,做一做心理建设。
“那些话……其实大可不必说的。”墨绪看了眼漓江,就差把后槽牙咬碎。他扶额不悦道:“魔尊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眼子小啊。”
“既然要谈生意,不请本尊到罚恶司吃吃茶?”糜魇又道。
“小本生意,哪来的银钱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