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六界百世之中,除开三清化三尊之类不染尘务的尊灵不提,因他们的羽化或是仙逝都太过缥缈,缥缈的就似水月镜花一般,问天卜算弗及。将尊灵的尊位再往下略略放一放,身陨之时,若能惊动起如此奇诡天象的尊灵,也不过只有灵界东皇、神界亚父和魔界的糜魇了……
漓江不知道自己死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的天象,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但,六界之中最为尊贵的三个尊灵去了一个,还是那个一肚子坏水、贱兮兮欠揍模样的糜魇……她的心不知怎么的,就像是被毒蛇咬住了一样,难受的揪涨着疼。
……
神界的二十八重天上,青帝同少司命正端坐在一棵梧桐树下手谈,棋面正杀到难舍难分的时候,斜歪在一棵芭蕉树下摸鱼垂钓的大司命突兀的惊呼了一声,“咬钩了!咬钩了!想不到亚父的王八池子里,竟住了一条青皮泥鳅!”
少司命白了大司命一眼,继续凝神细思,棋局的后半场激烈厮杀究竟要从哪一字位开始呢?
大司命小心和缓地取下了那条青皮泥鳅嘴里的弯钩,将它又丢回到王八池子里,重新挂饵抛池下弯钩,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亚父的帝王莲池就是用来养龟的,你在这钓了这条泥鳅十几个来回,不觉得无聊么?”青帝斜睨了大司命一眼,喝了口茶,摇头笑道。
“那有什么办法?”大司命抬手,自芭蕉树上扯下了一根夹生的芭蕉,施了个催熟诀,扒皮咬了一大口,含糊道,“亚父不同意我在一群王八里头放生锦鲤,不然谁愿意同泥鳅玩这么久?”
“传言,龙百年化角龙而千年化应龙。泥鳅则是触犯了天道被贬入泥潭的堕龙,徒有龙骨、龙性、龙运,却无龙形、龙相、龙命。若是有幸遇得一人真心养护,它不仅会为了那人挡灾,在寿终正寝的时候,更是会将自己无法享用的一身龙运转接到那人身上。”少司命在满满当当的棋盘上怡然又落一子,云淡风轻道,“大司,你如此开罪于它,需知棒打了落水的凤凰,终有一日会被朝圣的百鸟群殴。”
大司命闻言,身子一颤,手中的半根芭蕉“扑通”一下,落到了帝王莲池里头。他正想挽袖去捞,澄澈的池水中却倒映出了青粉参半的天幕,散金的电闪与璀璨绚烂的星落……
青帝手中的黑子也“啪嗒”一声,掉碎在棋盘之上,打散了一局的好棋。
“魔界的魔尊他……”少司命震惊失色。
“糜魇……陨了?”青帝冷声惊异,将少司命的后半句话给填了。
……
奇诡的异象一连绽了两个多时辰,直至最后一颗落星隐没在了天际之边,分挂西东天的日月方一升一落的也散了场。
玉壶冰心眼含热泪地蜷缩在洞口,一身白衣沾满了泥垢,还新挂上了许多糜魇温热的血渍。她背靠着冰冷硌硬的岩壁,瑟缩了再瑟缩……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一见,便心生爱怜。
她的泪水似鲛人流珠一般,不住的滚落,瞪的大大的眸中透有疑惑、不甘,最多的还是恐惧。
她想起小时候,长老牵着她的手,将她推上妖君的帝座。他们都说她有着尊贵的血统,是妖族的骄傲,是他们的王。她也在很拼命的回馈着妖灵们的期待。
三百岁的时候,率领部下去收服狼妖一族,狼王锋利的爪子划在她的后背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痕,她咬牙撑过了那场战役,一滴眼泪也不曾掉落。
一千两百岁的时候,因勉强斩杀为祸一方的蝙蝠妖王,她被伤了根本,修为再难精进;同年八月,蝙蝠妖王的余孽闯宫报复,同她一起长大的侍女为了救她,死在了她的面前……
一千六百岁的时候,为了变强,她开始修习禁术,吞噬恶妖散妖的妖丹……
她有什么错?明明她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她的子民,明明她那么努力的去成为一位有能力保护众妖的君帝,明明他们匍匐在她的脚下拥戴她的时候,都在夸赞着她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明君……可,为什么?为什么一夜之间,说不要她了,就可以真的不要她了?
为什么?不过一夜,他们便能谈她色变,弃之若敝履?
她是为了他们,才走到今日这一步的呀!
……
糜魇在她的身上施咒而后自刎,鲜红的热血泼洒了她一身,那一刻她知道,她彻底完了。
没有了舌头,她就没有了揭露真相的能力;一身无法遮掩的魔尊血迹,赤裸裸在向六界宣明,是她亲手杀害了魔界的魔尊。她的子民不会信她,更不会保护她……她倾尽一切去守护着的子民,只会驱逐她。
玉壶冰心心如死灰的望向晦暗的苍穹,泪水吧嗒吧嗒的滴落,她终于明白那日糜魇同她说的话,“只怕到那时,你又不敢从这里走出去了。”
……
糜魇死后不过三日,玉壶冰心残害魔界魔尊的谣言就如旷野星火一般,燎原了整个六界。到处都是玉壶冰心的海捕公告,各族皆派出一定的兵力作为支持拿人。
好事的魔众终于理解了他们的魔尊为何销声匿迹这般久,却不曾掀起一丝风浪。原来不是魔尊技不如人无法带领他们兴风作浪,而是魔尊被奸人残害,没有机会带领着他们兴风作浪。他们怒不可遏的扎堆在一处,签血书拟檄文上表神界亚父、灵界东皇以及冥界漓江,要求他们合力将妖界从六界中除名。
妖族闻言,惊跳了起来,慌乱愤慨地糊成了一锅滚粥。
仅剩的五位命硬的长老,心慌如麻地迫切向着神、灵、冥三界推诿。他们一再强调,玉壶冰心已不再是妖界中灵,所行所言自然同妖界全无半点关系。而意气用事的大妖们,则将势力盘结到了一处,誓要这些无知且无礼的魔众向他们妖族郑重的道歉,否则便大举兴兵攻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