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问得更多的还是阿珩。
昨日张铁壮和他爹回村来,小嗓子就把阿珩岁末考核得了甲等奖励的事情嚷嚷开了。
十两银子,还有金贵的笔墨纸砚,这些都是他们一家子刨地一年都攒不下来的,可把大家都羡慕坏了。
还真是那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
今日遇见一个人都要夸一遍。
“珩哥儿小小年纪真厉害!”
“珩哥儿有出息!”
“珩哥儿有前途!”
姜砚秋高兴地与大家寒暄。
南枝也与有荣焉,比自己被夸了还要开心。
“姑娘,他们要是知道你上次得了一百两奖励,这次又拿了十两奖励,肯定得吓晕。”
上次那个奖是校尉大人设立的,这回才是女学发放的岁末奖励,规章与泽华书院的差不多。
姜砚秋笑笑,“村长他们确实是半个字也没透露。”
虽然她觉得没有关系,但是他们为她着想,她是知道的。
财不外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两人来到村长家,院门敞开着。
院子里,姜奶奶正拉着姜大媳妇喝鸡蛋羹。
“喝了再去,不然不许去。”姜奶奶坚定道。
姜大媳妇推着碗,“娘,我真吃饱了,给孩子们吃吧!”
“他们几个小兔崽子都吃过了,我现在是给你肚子里的娃儿吃。”
两人争来争去,都没发现门口站着人。
还是姜乐乐第一个看到她们,一下子奔了过去。
“大包包来了!”
姜砚秋:“……”
南枝噗嗤一声笑了,“包子没有,糖瓜倒是有。”
伸手从篮子里拿出一包糖瓜,打开,拿了个塞小嘴里。
这家糖瓜,她特地选的,小颗,不怕小孩噎着。
姜乐乐嘴里被塞得一口甜蜜蜜,整个人都亮了,用力吸了一口,“好甜。”
院内的婆媳也看了过来。
“呀,是秋姐儿回来了啊!”
姜奶奶把大碗塞进姜大媳妇手里,三步并作两步过来了。
“姜奶奶好,婶子好。”
“好好好,”姜奶奶应着,脸上笑出褶子,粗糙的手掌往姜乐乐的头顶薅了一把,“是秋姐姐和枝枝姐,什么大包包,你这个小脑袋瓜里就记得吃。”
姜乐乐眨巴眨巴大眼睛,嘴里吃着东西,瓮声瓮气地唤着,“秋姐姐,枝枝姐。”
“乐乐乖。”姜砚秋抬手轻轻按了按她头顶上,被她奶薅起来的呆毛。
小孩子的记性就是那么神奇,给她带了几回包子,她就可着那个记着。
以后是不是该换成糖了?
南枝也稀罕地戳了下她的小酒窝,又拿出一些糖瓜给她,夹着声音和她说,“小乐乐真可爱,呐,拿去跟哥哥一起吃。”
“谢谢姐姐,”姜乐乐扭头跑去找哥哥,“哥哥吃、哥哥吃。”
姜奶奶:“都说了别破费,你们自己花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回来的时候顺手带了一点点吃食而已,给孩子们尝个新鲜。南枝拿进去吧!”
“欸!”南枝绕过姜氏,熟门熟路地向着厨房走去,站在门口把篮子往里头一放,就过来了。
姜氏又好气又好笑。
姜大媳妇趁婆婆与秋姐儿说话,一大碗鸡蛋羹给旁边的两个孩子,一人喂了一些,自己只喝了碗底的一口。
“娘,我喝完了,现在可以去上工了吗?”
姜奶奶是什么眼神,一眼过去,就知道她做了什么。
“哼,我这个老婆子说的话不听,等大海今天回来了,叫他好好管管自己的媳妇。”
“娘,我早点去,干完活就回来,还可以休息的,一定不会累着你孙女。”姜大媳妇保证。
姜砚秋:“婶子这是…有了身孕,还要上山干活?”
方才在门口听见的,原来姜奶奶说的不吃不许去,是不许去西山干活。
“没有去山上干活,就在山下,不远的,活也不重。秋姐儿在家里坐坐哈,婶子先去忙。”姜大媳妇扛起大锄头,出门了。
姜奶奶朝她背影瞪了一眼,嗔怪道,“秋姐儿甭管她了,你婶子轴得很,非说她身子硬朗不怕干活。上次晚上都被我骂哭了,第二天早上她还是照样扛着锄头去干活,整得跟我们老姜家磋磨她似的。”
语气里除了生气,更多的是担心。
姜砚秋听着也有些担心,上次回来还没听说大婶子的喜讯,想来是最近刚发现。
南枝走过来,“听说头三个月要多休息的,婶子还真是不注意。”
“谁说不是。”姜氏也拿这个爱干活挣银钱的大媳妇没办法,就连吃一口也要省着给孩子吃。
姜砚秋提议:“让婶子去大厨房帮忙,会好一些吧?”
最好让家福停工,让大家都休息休息。
“大厨房的活计让人占着了,现在哪还有位置给她。”姜氏随口说了句,端起大碗去厨房,“你们坐着,我给你倒点水去。”
“好。”南枝应了一声,回头看自家姑娘在出神。
“姑娘你想什么呢?”
“南枝,等下过去那边的时候,让家福把婶子喊去厨房,帮忙做点轻松的活。”
姜砚秋寻思着,就算现在停工了,年后开工,婶子她们应该还是会去干活,还是得让家福注意点。
“嗯,知道了。”
说话间,姜氏已经端着两碗糖水出来。
“来,喝点儿水。”
一人接过一碗就喝。
热乎乎的,带着柴火的味道,很甜。
村长家除了在府城的老大,和在家看娃子的姜氏,其他人一早就去上工了。
她们坐在那里唠了会嗑就回去了,刚回家呢,家里许多地方都还没整好,姜氏也没有多留她们。
都一个村里的,几步路就过去了,没什么好留的。
两人刚到家不久,就有人登门了。
“咚咚咚!”
“来啦!”
南枝开门看到是林婧来了,热情地邀她进来。
“你们坐会儿,我去烧水。”南枝把人领进堂屋,转身去了厨房。
姜砚秋刚烧好炉子,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笑着招呼刚进门的林婧,“坐,虽然出了太阳,出门走一圈还是怪冻的。”
“可不,就是太冷了。”林婧也不和她客气,一屁股坐下。
姜砚秋瞅了眼她提过来的篮子,几棵青菜,一条腊肉,还有一小窝鸡蛋。
“来就来,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
“这不是念着你们刚回来,家里没有准备东西。”
“怎么会,我们从县城回来,肯定带了吃的。你等下带回去吧!”
林家有林父这个药罐子,生活拮据,姜砚秋又怎么会收他们东西。
林婧笑而不语,从怀里掏出一串银钱给她,“秋姐儿,这是我阿奶让我拿来还你的。欠了一年多,这点东西你要是不收的话,我们一家人都会过意不去的。”
“一点小事而已,有什么过意不去的。”
她要是不提,姜砚秋还真忘了之前借了一两银子给她奶看病的事。
“哎呀,你就放心吧,这些东西都是不花银钱的。菜是自家地里种的,鸡蛋也是家里母鸡下的,这块肉是我娘去西山宅院那边干活,我跟着去帮厨,那个管事好心送了我一条。”
林婧眨着眼睛,嘟着嘴,像在说收吧收吧!
这姑娘,好似不管什么时候都这么生动,明朗。
挺好的,有活就上,有乐就享。
既是一片心意,她也没再推脱,回头让南枝送回点东西就好了。
南枝端了糖水给林婧喝,姜砚秋方才喝过一碗,自是不想再喝。
她又弄来蜜饯梅干,还有糕点来。
三人闲聊起家长里短。
林家今年的情况好了许多,先是林父身体有所好转,省了一半买药钱。
后面林舒抄书挣了点,最近西山头那边的活,他娘也去了,攒攒也够她哥重新读书了。
林婧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说是要帮她奶做年糕。
左右无事,两人关了门,过河去西山宅院那边。
“咚咚咚~”
“谁啊?”是千山的声音。
“千山,是我啊。”南枝应道。
门开了。
姜砚秋看了下,里面好像很安静,“大家都不在吗?”
千山边点头边回,“都去干活了,千竹也跟家福上山了,留我在家看门。”
他指指院子的一角,那边横着几棵长木,显然是他方才在做的事情。
边玩木头,边看家。
南枝捡起一旁的斧子,跃跃欲试,“他们不在这边做饭吗?”
“他们现在在山的另一面干活,在那边搭了灶,做饭烧水都近一些。”
姜砚秋见他们俩,一人提斧子,一人握刀子的架势,便挥了挥手。
“你们忙去吧!我自己转转。”
二进宅子,比皖西巷的小院多出一重院落,坐地位置也宽广许多。
院子里也打了水井,方便家里用水。
家福确实是用了心的,各处修建得都很别致。
宅子后门出去的不远处,是一片新归拢整齐的地,还没种上东西。
她左右看了看,地很大,往上五层的地也开垦出来了。
这里似乎可以先种上一些穆老说的那几种适合的草药,白术、柴胡、桔梗……这么想着,她就回去干了。
出去前院时,看到南枝帮千山砍树砍得兴起,和她说了声后,自己先走了。
回到家里,进了自己房间,锁好门窗后,就闪进空间里面去整理那些早已长成小苗的草药。
是想给它们带上空间土好养活,所以一铲子下去,泥巴比苗儿还要大坨。
一株一株地,全都排好。
中午的时候南枝回来煮了饭,喊她吃,完了后,南枝又过去西山宅院了,带了饭过去给千山。
姜砚秋继续回空间里头挖土去。
还别说,一下又一下,次数多了也怪累人的,给她干出一身汗。
当然,空间里头的气候,也不是外面那样的冬天。
晚上,南枝又回来了一遭,阿珩都还没有回来。
两人围坐火炉旁等他。
小家伙还没有等着,却等到了神色匆匆的沈黎。
南枝见他神色凝重,知道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姑娘说,自觉地退去了厨房准备宵夜。
看他这般神色,姜砚秋也莫名地升起一股不太好的感觉,她倒了杯热茶给他。
沈黎坐下,喝了一口热茶后,拿出一封信。
确切的说,只是一张小纸条,同样的,上面的字也是很小的。
“刚收到京城那边的密报,你母亲,夫人私底下的那些产业的盈利和账本,都送去长公主的京郊别院了。”
“长公主?”
听到是她,姜砚秋十分意外,盯了将近一年都没有动静,没想到阿娘的那些东西竟是落入了长公主的手里,她一直以为会是太子。
“我也没有想到会是她,长公主的人都很谨慎,那些账目都一年多了,这次才终于核算了。一路的行程也十分隐蔽,若不是我们的人,怕也查不到。”
沈黎喝完杯中的茶,又倒上一杯。
茶水的幽光倒映在他的眸子里,显得越发深沉。
长公主,是大渊的巾帼英雄,同样也是上位者。
喝掉茶,他又说出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顺着这个线索查到,当初在你们流放途中,夫人的人是要在途中接应的,但是被拦截了。”
“是长公主吗?她拦截了那些人,然后顺藤摸瓜,将我母亲的东西收入囊中?”
她说完话,感觉喉咙间溢上来一丝丝血腥,伸手拿了茶往嘴里送,苦苦的茶水滚落喉间,压下了不适感。
沈黎动了动唇,忽然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错觉。
大概是觉得她还小,却要承受太多。
但,沉吟也只是一瞬,他们的心都是炼过的。
“你猜得没错,夫人的后路都被长公主堵住了。她们抓了人,严刑拷问,还让人带了人皮面具假冒他们,一点点地潜入,瓦解和吞并了那些产业。”
听了这话,姜砚秋好似旧疾复发,双耳里满是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别的,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极力克制着,捏起茶水,直往口中灌。
滚烫的茶水划入咽喉,失了分寸的心,才渐渐安静下来。
“那些人呢?”
“目前只查到两百多人,无一活口。”
“噗!”她终是没忍住,吐了一口血。
“你没事吧?”沈黎被她吓了一跳,欲要起身扶住她。
姜砚秋抬手,随意用手背擦了下,舒了一口气,心口虽然还在疼,却扯了个笑,“没事,这样反倒畅快了。”
沈黎心里担心她的身体,但也清楚小姑娘其实很固执,她说没事,旁人说什么也没用,只能继续说事。